其实工藤新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平宫美惠虽然脸上笑容灿烂，实际上握手那一瞬间，他就看出来了对方眼睛里隐藏着的平淡和冷漠。

    但也正是这样的眼神，让工藤新一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哪里见过吗？

    他想不起来。

    这种明明有点痕迹却抓不住的感觉非常糟糕，导致工藤新一这一路一直在想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平宫美惠。

    不是学校里温柔大方的平宫美惠，而是刚才那一瞬，眼神颇为恶劣的平宫美惠。

    而另一边，套着平宫美惠壳子的乌丸沙耶正进行着被迫社交。

    好在这么多次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伪装出或者温柔或者可爱的一面，所以即便精神疲惫，她也能应付。

    “平宫同学来东京之前是在哪里？”

    【京都。】

    她也不知道，随便写的。

    反正她快死了。

    园子点点头：“那京都也很好嘛。那平宫同学为什么要转学到东京啊？”

    这一下子把乌丸沙耶给问住了。

    她也没有具体记忆，她怎么知道平宫家为什么忽然搬家？

    乌丸沙耶握着笔的手一顿，还没想好借口，就听工藤新一开了口。

    “因为平宫家的产业中心转移了啊，新闻上都说了——不过我记得之前平宫家主要是在大阪？”

    说着少年也好奇地看向她，似乎真心求解。

    乌丸沙耶：“……”

    不是你这么了解平宫家，要不你来当大小姐吧？！

    她心里气结，如果不是少年眼神澄澈，乌丸沙耶真要以为他是故意砸场子的。

    饶是心里又是嘲讽又是吐槽，乌丸沙耶面上还是平静写下：

    【是的，但也在京都短暂居住过一小段时间。】

    “原来如此。”

    “可以理解呢。”

    三人了然点头，乌丸沙耶松了一口气。

    她死死活活这么多次，早已练就炉火纯青的扯谎技术，还能哄不过三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不过她还是转移了话题：【这次参观是多久？】

    “两个小时，”毛利兰很贴心的详细回复，“这是今天最后一项了，结束就可以回家。平宫同学有哪里不舒服吗？”

    乌丸沙耶摇摇头，又朝毛利兰机械笑了笑。

    她心里则盘算着，也就是说，至少两个小时以内，她的腿上是绑着炸//弹的。而她那个笑面虎管家手里正握着炸//弹遥控，随时可以把她连带着毛利兰、铃木园子和工藤新一炸成肉块。

    威力如果再大一点，把博物馆整个炸碎也不是没可能。

    不仅如此，听那管家的话，这具身体的弟弟和妈妈都也在他手上，只要乌丸沙耶不听话，不仅她完蛋，这具身体的弟弟和妈妈也会完蛋。

    但事实就是，她完蛋事小，弟弟和妈妈完蛋事大。

    她乌丸沙耶可不想背人命，到时候万一鬼啊神啊的找她负责怎么办？

    麻烦死了。

    所以现在最划算的还是老老实实挨过这两个小时，等回去了找机会最好连带着变//态管家一起炸死。

    死也要把人渣拉垫背。

    乌丸沙耶心里正想着，前面讲解老师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接下来这条项链是一百年前乌丸家的长女乌丸沙耶所留下来的。传说乌丸沙耶在面临家族即将灭亡之际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向上天祈求乌丸家族能够继续延续。在那之后，乌丸沙耶离开了人世，但乌丸世家却真的复兴，成为了目前日本实力最大的财团……”

    随着老师的讲解，不少同学跟着惊呼，连旁边的毛利兰也轻掩双唇：“好惨……”

    铃木园子搓了搓胳膊：“噫……如果是我的话，自己的生命和铃木财团面前还真无法取舍啊！哪个都舍不得！”

    工藤新一抱着手臂无奈又无所谓道：“你们两个是笨蛋吗？这种事当然是选择命了啊。钱没了还可以在赚，但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再说了，这种传闻都是假的，不用相信啦。”

    他摆摆手，还颇为自来熟地看向乌丸沙耶：“呐，平宫同学，我说的没错吧？”

    乌丸沙耶：“……”

    她强行扬起笑，点了点头。

    不是，她和工藤新一有这么熟吗？他老cue她干嘛啊。

    烦——死——了。

    或许是得到了乌丸沙耶的支持？反正工藤新一此刻看乌丸沙耶的眼神多了一点笑意。

    “那万一乌丸沙耶是被迫的呢？”园子忽然异想天开，“就像我昨晚看的水木剧一样！豪门世家的姐弟表面上和睦融洽，实际背地里争夺财产，弟弟甚至为了钱而计划杀掉姐姐……”

    乌丸沙耶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个还靠谱一点，在心里懒洋洋给铃木园子点了个赞。

    园子越说越兴奋，到最后扬声感叹：“唉！还好我和姐姐都善良又温柔！”

    “温柔……”

    工藤在旁边抽了抽嘴角，被铃木园子看见，非常不满地一巴掌拍上工藤的肩膀：“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哈哈哈，抱歉抱歉——”

    工藤新一呲着笑颇为欠揍的朝园子讨饶。

    此刻似乎又没人注意乌丸沙耶了，她终于有机会拿出她舒服的状态，胳膊肘撑着轮椅扶手，手掌撑着脑袋，然后懒散无趣地摆出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乌丸沙耶斜斜看去，就见旁边有女生被绊倒，她摔在了旁边的同学身上，而她手里那杯可乐却腾空而起，朝着乌丸沙耶的腿飞来！

    乌丸沙耶：“！！！”

    刚懒散了不到一秒的乌丸沙耶立刻瞪大眼睛。

    靠！洒在哪儿也不能洒她腿上啊！

    那里面可是炸//弹啊！

    乌丸沙耶立刻用尽力气扭转轮椅轱辘，同时旁边响起小兰他们惊呼的声音。

    “平宫——”

    “小心！”

    红白相间的可乐杯悬在空中的时间似乎都慢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乌丸沙耶只觉得自己的轮椅被一股极大的力量转开，同时“砰”一声，可乐杯砸在地上，棕黑色的饮料溅在乌丸沙耶的裙摆上。

    她连忙捂住裙摆，防止它飞起，露出腿上的炸//弹。

    一场虚惊。

    是工藤新一立刻转开了轮椅，而可乐也被小兰一脚踹飞。

    乌丸沙耶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敢想如果炸弹露出来，管家会不会直接按下炸弹杀人灭口——毕竟她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疯子般的事——还好，一切都还很及时。

    真是的……

    紧张劲儿退去，她一下子又烦又心累，自己要死就算了，还要顾里顾外顾这么多麻烦事，她是圣母吗？！干脆全都死掉好了！

    ……算了，真是不想背人命债。

    乌丸沙耶边想边还是抻了抻裙摆，再次防护着怕炸//弹露出来。

    然后她抬头，目光却毫无防备的再次撞进一片蓝色里。

    是工藤新一，他又在看她。

    乌丸沙耶一怔，心里没由来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其实她刚才的脸色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少年大抵已经发现了她漫不经心的伪装。

    但他蓝色的漂亮眼眸依旧带着探究、茫然和好奇，他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平宫……”少年的声音正经而干净，带着些许疑惑，“我们真的没在哪里见过吗？”

    从未被如此直白的眼神注视，乌丸沙耶下颌一矜，眼睑却微颤。

    她摇头，眼看着那片蓝色海洋垂下眸光，心中平生一丝不忍。

    但这丝不忍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还是少女事不关己的懒散姿态。

    或许平宫美惠真的和工藤新一见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毕竟，乌丸沙耶，或者说平宫美惠，就快死了。

    -

    一小时后，经过洗手间时他们都去了一下，乌丸沙耶不打算露出她的腿，不过她也并不想去，所以就坐在轮椅上看着墙壁上的画等他们。

    工藤新一先出来了，他站在乌丸沙耶旁边，乌丸沙耶朝他假笑了笑便收回眼神，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继续着自己摆烂等死的状态。

    她有时无聊就会数这是她死得第多少次，数到52的时候，工藤新一忽然开口了。

    “抱歉，连续问你两遍那么失礼的问题，”少年语气轻松，眼中却带着些迷茫，“只是看到你就莫名觉得熟悉——不过真的不是搭讪啦，你不要听园子瞎说。”

    乌丸沙耶懒散地点点头。

    生命对于她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难得的安静时刻，她又困又睡不着，于是慢慢来了心思，打算听听同龄青春少年能生出些什么幼稚又可爱的烦恼。

    ——明明她死时和他同龄，但年代的久远和世家大小姐的骄傲让她下意识将自己放到了高位。

    于是她在纸上写下：【你在找一位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找？”工藤新一思索片刻，摇摇头，“不，找需要目标，但实际上，我也没什么目标——只是觉得平宫同学有点熟悉而已。”

    他耸耸肩，乌丸沙耶忽然笑起来。

    她的笑并不是很友善，甚至带着些“果然啊，年轻小鬼最大的烦恼也就是些虚无缥缈的情愫”的恶劣意味。

    工藤新一有些不服：“喂喂，为什么笑？”

    乌丸沙耶懒得解释她复杂的心里，于是随便另找了个理由：

    【因为工藤君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后来，我看到的每个人都像你。】

    乌丸沙耶忘记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了，可能是某片段人生中一截书页，也可能是哪个电影随口一句台词，她甚至都不记得这句话，但工藤新一这么问，她就兀地想起来了。

    拿来敷衍一下正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