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菊香扒拉起自家那些糟心事。

    “拾掇好一百多斤肉，荷花娘那得了一份，我婆婆那得了一份，再有就是阿莲那几个叔伯家。我也懒得叫来家吃，干脆分给他们自己，大家得了实惠，还不用看我的臭脸，可高兴了。”

    反正该送的礼她不少，别的就甭想了。

    “嫂子您太大方了，就是我那给得太多了，我说付钱买，被九叔拒了。”伍樾道。

    “千万别说钱的事，都是九叔的功劳，反倒他自个一块都没留。”王菊香似话里有话，“给你的那些一时也吃不完，用盐腌起来，搁着慢慢吃。我这挑着好的做成肉干儿，到时候给小青拿些去。”

    “嫂子您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做。”伍樾顿时觉得自己没用。

    王菊香饶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便笑着对外头的人喊：“上菜啦！”

    饭菜都被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满满一桌子菜，红烧排骨，萝卜烧肉，炖猪蹄，炒腰花等等，全是大碗肉。

    “小青啊，你多吃些，别跟你嫂子似的客气。”王菊香朝小青碗里夹了好些肉，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满桌子都是肉的菜。

    她看了看嫂子，见嫂子点头便放开了吃。

    那两男人挨着坐，相互端着酒碗，大口吃肉。坐她对面的谢兆森大概也没拘着，吃得那叫一个香。

    “吃啊。”瞧她跟鸡啄食般，王菊香实在忍不住往她碗里堆菜。

    只是，伍樾肚子有些不舒服。

    她这胃怕是真坏了，刚馋嘴吃了几口萝卜烧的肉，辣得是真过瘾，前世她是无辣不欢的。可眼下肚子明显适应不了丁点儿辣味，反应快得很。

    看小青没什么异样，她就放心了。

    人家客气又热心，她只好小口小口地把碗里的慢慢吃下去。

    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伍樾也尽量忍着腹痛帮着收拾残局。

    “月娘，九叔能带着小青，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刚才谢兆森把小青带走了，王菊香才得知这事。

    “我今个也为这事高兴了一整天，没想到九叔真是个好人。”

    好人？

    王菊香心里不免嘀咕，还没人这么评价他呢。

    还不是看在她月娘的面儿上，否则他怎么可能答应教小青。

    也不知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王菊香倒是纳闷了，她竟看不出月娘的心思。

    碗筷洗净，灶屋收拾妥当后，王菊香又拉着她聊了阵子，才放伍樾回去。临走时又给她装了一大碗吃剩的肉菜，叫带回家吃。伍樾一出她家的院子，便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走。

    这样子她也不敢一个人回去，便去了谢兆森那屋。

    如今来他家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她推开大门就进了前院，直接往后院走去，那里有一大块空地。

    今夜的月光很亮，院子被房子的影子一分为二，黑白分明。她在廊下的暗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谢兆森伸长棍子拍着小青的腰、手、腿。

    伍樾忍不住想笑，好像练武都是从扎马步开始。

    打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谢兆森就知道她来了。

    他以为她会凑近过去看，并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可她今夜安静得很。

    “今天先到这儿。以后晨起练一个时辰，星夜练一个时辰。”谢兆森道。

    头一次，不宜练久了。

    小青倔强地又练了会儿，才放松身子，朝谢兆森鞠一躬后，飞快地跑到伍樾身边。

    “你们好了，那咱回吧。多谢九叔。”伍樾手撑台阶起身，叫小青拿着菊香送的菜碗。

    她本想直起身子走路，可肚子绞痛得厉害，只得手按着腹部，微微弯点身子。

    腹痛的人谢兆森见过不少，以前军营里有些体弱的大头兵，腹痛时就她这般模样。他本想上前询问几句，但话到嗓子眼还是没问出来。

    眼见她拐弯出后院，那小身板就支撑不住，扶着廊柱子就倒了下去。

    小哑巴吓得险些把手里的碗掉了。

    谢兆森快速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地上的人，她痛得□□出声，手还按在肚子上。看来是刚才吃坏了肚子，也不知是嘴馋还是碍于面子，明明吃不了那些辣菜，还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自个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吗？

    心口痛是会要命的。

    他本想把人抱进自己屋里，但又觉得不合适，还是抱着人出了门。

    小青在后头跟着，担心得要命。

    半路上，伍樾就醒了。

    窝在他怀里能减轻自己的不适，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她就算是痛死也得抓住了。她有意无意地往他温暖的胸膛靠，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

    小青啜泣出声，担心得要死。

    以前嫂子就发作过一次，当时是饿晕了，可今天竟是吃坏了肚子。

    他们从主路拐弯的时候，身后牛车上的马寡妇特意下了车，盯着谢兆森和小青的背影看了好一阵才消失在黑暗中。

    谢兆森把人放床上的时候，伍樾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别走。”

    不管是矫情还是柔弱，她此时就想有人陪着，小青毕竟是个孩子。

    屋里还没点灯，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她虚弱的声音让人心疼，而且冰凉的小手紧紧拽着他的三根手指。

    他不忍心拒她。

    “嗯。”

    有师傅陪着，小青点亮了油灯便放心地离开房间，去灶屋烧水。

    屋内只有两个人了，男人杵着，女人卷缩着身子，很是难受。此刻她终于忍不住，痛得抽搐起来。她本来不想当他的面哭的，但就是忍不住。

    她的哭声刺痛了男人的心。

    到底放不下，他俯下身来，坐在床沿，拉过她的小手，用自己大拇指按摩伍樾的合谷穴。本来按摩肚子效果来得最快，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手劲大，按得伍樾有些吃不消。

    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他声音极其温柔，像安慰小孩子那般。慢慢地，她的呼吸声平缓下来，嘴里一直念叨“你真好”。

    说来她不过十八岁，比自己小了快十岁，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罢了。她嫁来这里的时候才十五岁，这个家也没给过她多大的倚靠，而她却要比旁人承受更多。

    小小的肩膀忙里忙外，倘若不是舍下脸骗人绕过那些繁重的体力活，怕是早就倒下了。

    耳边传来她孩子般的呢喃，“九叔，你真好。”

    他好吗？

    他自问自己不是好人，就算对她，也是……

    这时，小青端了盆热水进来。

    见此情景，谢兆森便告辞离开了她家。

    他人一走，伍樾便要爬起来。明个的面团还没和好，否则耽搁了一天的生意得不偿失。

    小青赶忙按住她，递了热帕子给她敷在肚子上。

    并安慰伍樾，和面的事交给她就好。

    “你行吗？”小青还没单独操作过，她还真有点不放心。小青再三保证，说自己一定行，不就是活成柔软光滑的面团么。再说她手劲还大，指定比嫂子的不差。

    只能这样了。

    折腾了一宿，伍樾总算是缓了过来。虽然身子绵软，肚子还隐隐痛，但挺一挺也能干活。

    好在一大早平秀就帮着送了蒸笼过来，这下真的省事不少，只要一锅蒸就可以了。

    大概是谢兆森的吩咐，包子蒸好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取。来的是谢兆森房下的一位小哥儿。

    今个是他订货的最后一日了，明日就不用这么多了。

    那小子取了包子，伍樾照样带着小青出门卖包子去。本来小青想说自个儿去就成，但好些事她说不明白，只能由着嫂子带了。

    由于走得慢，卖完回家天快黑了。

    可门口杵着谢宝根东张西望的，见人就说他跟伍樾订了包子。

    “月娘，你今个怎没送包子去我家？”

    “送了啊，大娘没跟你说吗？”伍樾也是好奇，陈氏应该不会不留给儿子的。他不过找个借口来这里缠着她罢了。

    “那应该是我娘忘了说。”谢宝根说着还想进院子，却被小青拦在了外头，心下有气，嘴上却不得不说好话，“小青，我进去跟月娘说点事，你让开。”

    此时陆续有人归家，她家这里虽不是大路，但经过的人也不少。

    伍樾不想被人说三道四，这麻烦该了了。

    她倒退走了几步，调整好面目表情，转身朝他递了个不懂事的眼神，“大伯哥也不挑个好时候，这点儿是说事的时候吗？”说完还指了指天。

    “那……我晓得了。”谢宝根本是急不可耐，又怕自己误会了伍樾的意思，这才特意过来确认下。若不是他娘拘着，他前两天就来了。

    得了准信儿，他高兴得差点撞上了手提包袱的菊香。

    菊香叫住了正要关门的伍樾，诧异问道：“小青她大伯来干啥？”

    “找死呗。”伍樾嘀咕一声后，便把菊香领进屋，“他来买包子，叫明个送家去。”

    菊香狐疑地看了眼脸色蜡白的伍樾，这才懊恼起来，“唉，昨个都怪我，害你吃了那么大亏。”

    “是我自己没顾着。”伍樾故作轻松，“嫂子千万别多想了。”

    “唉！”菊香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伍樾，“九叔一早去了衙门，说是这阵子不回来。他特意叫人送药来，专治你的心口痛。这是十天的药，一日一包，喝两顿。还说，你这身体要调理，光吃药也不能去根儿。”

    伍樾诧异地张张嘴巴，都不知如何回应菊香的话。

    她是真没想到，他竟这般有心。

    “没想到吧，别看他一副冷面硬汉的样子，心可细着呢。”菊香有意拍了下伍樾的手，“也就是阿莲和你有这福气了。”

    她还说谢兆森可喜欢丫头了，疼起阿莲就跟自家娃一样，千依百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