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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身中清白谁人信,世上功名鬼不知——

    自尽时,宁千情嘴唇开合着,口中吐出的鲜血浸染了缥缈的红纱帐,眼角处缓缓落下一滴寂寥的泪,忠守大骊王朝七十余载的镇国将军府就此满门尽灭。

    不屈的亡魂盘旋在骊朝上空,青灰的夜空中孤单地飞悬起一只白色孔明灯,静静飘往视线不可及之处。

    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甜美可人的将军府嫡女,

    更是替父戍守北疆三年、军帐中一呼百应的宁提督。

    一切她所拥有过的,终究抵不过猜忌与阴谋。一夕之间,大厦崩塌,所有记忆只剩下刺目的杀戮。

    原以为从此心死神灭,可当那颗覆满冰霜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宁千情简直不敢相信。浑身灼烧般的痛楚炸裂开,提醒她并未做梦。

    “嘶……”她皱起眉,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穷酸的矮房中只放了一套桌椅,上面摆着被打碎的茶壶茶杯,剩下的地方都被红布包裹,木床上摆着两件喜服,与她临死前的陈设并无不同。脑子乱得阵阵发紧。她转过头想换个姿势,可身体内部再次袭来的痛楚让她抬手支撑,仓促间两只手竟是被粗麻绳牢牢捆住,无法动弹,整个人往后栽去。

    宁千情皱眉忍耐着毒发的痛苦,她还记得这种仿佛五脏六腑被烈火焚烧的感觉。

    上一世,她亲眼见到家族覆灭后,被迫服下慢性毒药,被送往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落魄世子的府邸中作上门妻。

    宁千情幼时不问国事,长大后又去北疆守了三年的风沙,对于京城内的事情所知甚少。她不在乎那人是为何被皇室驱逐,也不在乎市井传言中世子大人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只知道皇帝不仅要镇国将军府死,还要敲骨榨髓,糟践她、用她牵制住那个已经犹如困兽的世子。

    她自然不能让仇人如愿。

    心高气傲的将女,冷笑一声,咬舌自尽。

    此番苏醒,除了毒发时胸腔内难以忽视的疼痛,全身上下竟再无一处致命伤。若不是口舌并无不适,宁千情还以为自己没死成。

    上苍怜悯宁家代代忠君戎马,不愿让她阖目,要她死地求生。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千里冤魂绕皇都,众多白骨。

    她咬紧了唇,挣扎着在喜床上直起身,面对着家的方向跪下,目光坚明。

    这一世,宁千情立誓无论如何也要洗清宿仇,还自家一个清白公道。

    只这样想着,她缓缓靠着床头斜倚起身,体内的毒本就药性飘忽,此刻消弭了些许,给了宁千情一时喘息的机会。  窗户上了锁,外面时有人影晃动,而自己身体虚弱,贸然出逃,难有胜算。

    她忍住晕眩在床榻上弯腰膝行几步,床头的烛火飘零着,宁千情伸手上去,火舌燃烧着麻绳的边缘,时不时烧到她手腕的皮肉,女孩颤也不颤,冷眼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窗外的光亮闪了又闪,声音忽然嘈杂,脚步声也细碎起来,混合着谄媚的笑声。

    ——世子来了?

    宁千情心中一惊,低声骂了一句,仓促地坐回床上,用喜帕盖住被蜡烛烧得发黑的麻绳。

    她脸色不太好,白得几近透明,一连几日的折磨让宁千情清瘦了不少,此刻蜷缩在铺红的床榻一角,如受惊的小兽,竟真的有些楚楚可怜。

    垂着目光,宁千情静待命运靠近。若那世子武艺高强,她就算插翅也难飞……

    “吱呀——”大门打开,意外的安静。

    宁千情目光微动,并未抬眸,嘴角先翘了起来。

    “贵妃娘娘。”她说,声音因为许久未喝水有些干涩。

    脂粉味随着窜进屋里的晚风盛满了婚帐。宋屏儿被一个侍女扶着手臂,袅袅婷婷地走进门,上下打量了府邸中所有的东西,终于将眼睛落在宁千情的身上,话还未说先笑起来:

    “本宫的千情妹妹,怎的落到了如此境地?”

    宋屏儿的本家与宁府有过很深的交情,远亲不如近邻,而两人在十岁之前,都是一同撒野的玩伴,只是当初皇帝娶正宫,点了名的要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他们宋家女只能退而求其次,即便如何恳求,也只是拿了个贵妃之未。宋屏儿心有不甘,这才落井下石。

    可宋屏儿也是个不懂事的,直接背离了当年的情谊,处处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生怕他一个回心转意又纳了宁千情。为此,宁家也在这件事上吃了不少的亏。

    如今,旧日好友反目成仇。宁千情不答,只是挑起眼睛,寒凉地看着她。

    “镇国将军府犯了谋逆大罪,若非皇帝陛下心慈,如何能留她一命?”扶着宋屏儿的侍女笑道,她微微低下身子,“一介女子,非要抛头露面做什么提督,真是笑掉大牙了。”

    绣花鞋向前款步,宋屏儿哼笑一声,站定在床前,拿起床上的女式喜服交给侍女,靠着床边坐下:“去把这衣服剪了。”美目立起,死死地盯着宁千情,“这种女人怎配穿喜服,若不是皇帝哥哥喜欢你,你怎能活到现在?”

    “我?活到现在?”宁千情面上没什么表情,“照你这么说,我早该死。”

    宋屏儿向前探身,伸手捉住宁千情的下巴,指甲划破了她的脸颊:“你该死,哥哥早就忌惮你们家,你们非但不收敛,反倒蹬鼻子上脸,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为所欲为!”

    她甩开宁千情,站起身,忽然得意地笑出声,语气尖酸刻薄:“这么多年他为何不给我中宫之位?都是因为你,皇帝哥哥是要把那位置给你!现在好了,上天眷顾,镇国将军府全家都死了,你也要嫁给一个废物世子。”

    宁千情攥紧了喜帕,侧身俯在床上,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

    狗皇帝确实惦念旧情,但也确实心狠。留她一命明面上是给她脸,实则是要她牵制即将嫁与的世子,这点事,早在她昏迷时被迫服下那颗不知名的毒药时,就浮出水面了。

    只是宋屏儿一往情深,伴他枕畔多年,却摸不清心上人的半点想法,不知是蠢还是痴。

    “是啊。”宁千情幽幽一叹,眉峰蹙成一团,故意激道,“陛下他爱我,不舍得杀我。不管我嫁给了谁,只要我活着,他的心就在我这里。”

    胸口一阵刺痛,方才暂歇的毒性再次反扑,宁千情痛得额头薄汗涔涔。她心道不妙,若不寻方法出去,只怕再过一会儿真的发作起来,她连步子都迈不动。

    刚刚的一番话让宋屏儿愣了愣,宁千情小幅度地晃了晃手腕,专挑她的痛楚说。

    “想必你的身边人也是这么想。”她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眼神转到侍女的身上,瞟过被剪碎的喜服,对着侍女勾唇,“刚进门时,你说什么来着?‘若非陛下心慈’?”

    宁千情又将目光落给宋屏儿:“你以为皇帝他只爱你一人,你也是自欺欺人,在他眼里,你宋屏儿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破烂抹布,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物。”

    如同训斥士兵的倨傲语气,即便是她力不能支地靠在床上,也让宋屏儿面上一阵青白,甚至不敢与她对视。字字清晰地凿在心口,宋屏儿毫无招架之力,伸出手指对着她,气道:“你……你、你!”

    声音咔在嗓子半晌,终于狠狠一巴掌甩向自己的侍女,侍女大叫一声,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脸颊挂着个肿起来的巴掌印,头发也散下来一撮。宋屏儿气急败坏地跺脚:“吃里扒外的东西!敢笑话本宫。”

    “陛下心慈?你什么意思!是说本宫不配得到陛下的怜爱吗?”

    一时间,屋子里怨气、怒气冲天,宁千情坐在床边,拍拍手:“打得好!”言罢,递给宋屏儿一个点燃的烛台,“打得好,拿这个打。”

    下一秒,烛台就被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侍女的额角,烛火非但没灭,反而崩到地上的碎布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

    眼看着小姑娘的额头出了血,宁千情乍舌,惋惜地站起来,趁着两人不注意,又取了根蜡烛,顺手点燃了婚帐,梳头的花油洒了一地。

    火光突起,等宋屏儿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无暇顾及已经消失无影的宁千情,只怕自己葬身火海,急得大吵大闹,引得周边的侍卫前来救火。

    宁千情潜在房梁上,她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暗处无人可见,她躲避着火光,抬脚踹了一根烧焦的圆木,木头脆得掉下去,直直砸在了宋屏儿的脚面上,顿时,一阵惨叫响彻屋顶。

    此地不可久留,她将唇角仅有的一丝笑意都收敛了去,眼中映出火光,趁乱逃出世子府。

    前方渺茫,胸口的疼痛愈演愈烈,宁千情咬牙忍耐着。

    医馆,应当找医馆。

    就算是能缓解也是好的。

    她向城中繁华处走去,家家门口挂着灯,却个个大门紧闭,除了救火的人与巡查的士兵再也不见其他人。

    她只记得小时候即便在夜晚,也会和弟妹们一起出游,所到之处无不热闹。

    也许因为他们是镇国将军府的儿女,也许他们是养尊处优太久太久,不知拨开纱帐后的世上仅剩的只有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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