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会面

    从人怀里接过狐栀放到平坦石床,毫无攻击力的灵气沿着经脉探寻,得到的结果与桃昭之前探查得来的消息相同,除去药物作用导致的昏睡和虚弱外再无其它症状。

    心中悬而未落的大石轻飘化为尘土,灵气由放在她小臂上的手源源不断汇入其体内妖丹周围进行滋养,几息之间便见她睫毛微颤悠悠转醒。

    “唔。”像是做了个梦般有些惘然,见到身边的叶律时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又借着力道把他向自己方向拽拽。

    狼狈地躲避着让自己不至于撞到狐栀,没被拉住的手轻拍她的背部低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送你回家。”

    这样的动作重复几次,得到安全感的小姑娘整理好记忆,彻底恢复清醒后却依旧没有松开被抓皱的布料“你要送我回去吗?”

    明明刚经受过险境,狐栀恢复冷静的速度却超出了预期,叶律小心翼翼瞧着她的脸色,担忧这份平静只是用来伪装心中恐慌不安的保护色“嗯,回去之后就不会再遇到仙族了,放心吧。”

    本以为听到这话会让她放心些,可没曾想的是她听完这话反倒眼眶蓄起了水汽,两颗透明水珠被下睫挡着欲落不落,抽了抽鼻子带着些哭腔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吗?”

    叶律愣住,设身处地思考,倘若他是眼前的小姑娘,初次来到仙界便遇到绑架拐卖,甚至差点生命危在旦夕的话,此生绝不会再想踏进仙界一步,更别说再跟仙族有什么牵扯。

    “仙妖自古敌视,我本不该带你来仙界,这次送你回去之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后半句话被两行泪痕硬生生堵了回去,叶律对上那双通红眼眶,还是受不得瞧她委屈巴巴的模样,未出口的话便拐了个弯续上去“若是需要药材的话,我还会去找你的。”

    “好!”狐栀飞快抢过话头,生怕他反悔似的接道“到时候如果有妖欺负你,我就把状告到他们全家!”

    紧握着衣袖的手终是松开,转移目标捞起叶律的手把他四指合拢只余小拇指伸出,自己也伸出做着相同姿势的手,小拇指相交又拉起了勾“我家哥哥说了,人类只要这么做就会产生契约,违反的人会受到严重惩罚!”

    硬装出来的威胁语气让处于紧张担心状态的叶律忍俊不禁,学着她的模样也弯弯手指“好。”

    狐栀收起了眼泪,自她被绑架走之后便多是在昏睡状态,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失去感知,虽是通过他们表现意识到自己曾陷入危机,但却始终少了些真实感,也因此并没有什么恐惧。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将用来安神的丹药给她服下,叶律将她安抚好后便做个手势将背景板的两人请出洞府外“多谢二位道友,若无你们协助,恐怕此番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桃昭无言,左右她只是个干活的,拿“钱”的正主可就在身边呢。

    自然接过话茬,杭清奉也没什么客气的自觉,只脸上挂着笑向他身后看了眼“度朔契约所在,道友无需多言谢。”

    仙族相较他族更为淡漠,听他将此事归结为交易关系也没什么反应,同样自然点头回应后发觉自己身后多了股拉力。

    刚刚还乖巧休息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缩在他背后,放过袖角之后又盯上了外衫,叶律这才明白杭清奉刚刚瞧的是走向自己的狐栀。

    意识到这事多少还是让她感到不安,叶律便加快了他们本就到尾声的对话“东西我会尽快备好,还请多等些时日。”

    他用的词不是“丹药”,而是“东西”。

    隐约察觉出这其中可能存在自己不知道的经过,桃昭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动。

    在狐栀露出半个脑袋的注视中,杭清奉表情不变地应了句自然,给这次的委托画下一个看似是句号的逗号。

    “看来想请我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上司并不是件容易事。”

    桃昭还记着秘境的事,也就不急着离开仙界回去小院,杭清奉却不知怎的慢慢悠悠跟在她身后闲晃,听到她别有含义的挖苦,半敛眼眸轻快回应“那也得看请我的人是谁。”

    他总有办法把回复她的话带上层暧昧色彩,又或许是她自己总是忍不住多想。

    跟杭清奉这种浑身上下全是心眼的存在玩暗喻是行不通了,桃昭与他前后脚停在一处浮岛上空“所以你问他要了什么?”

    怪事,明明白泽有意隐瞒时自己并不在意,但到了这人的时候便总会被好奇心挠着,问出不理智的问题。

    “一点小东西而已。”杭清奉眼神落到桃昭身上,似乎透过那层黑雾与皮肉,直接望见了她心中因这句模棱两可话语而升起的点点火苗。

    视线从她身上移走,又有意无意落在某个方向几秒后错开,合上的折扇在掌心打了个圈虚空点点某个方位,摸出枚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戒指放到她掌心“趁度朔转移前早些去那处旧神秘境吧。”

    “这戒指可以把你强制送出来,可比等什么人来救要方便安全的多。”

    “当然。”杭清奉脸上的笑似乎比刚刚多了些不同的意味“若是你想,我很乐意成为最可靠的……灵兽。”

    真诚的语气让桃昭都忍不住怀疑一瞬他的真身,直到看到他脸上表情才知又差点被带偏过去,不过如果秘境如白泽所说那般危险,这戒指确也能救她一命。

    不客气收下戴在指上,见对方似乎也没再有继续跟着她的打算,便在其目光下循着刚刚被指的方向而去。

    这旧神秘境处于东岛一处连绵山脉中央的低谷,如若不是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的灵气,恐怕难有仙族能发觉这被掩盖藏好的地界。

    纯白色的灵气被不断凝聚积压,最后以纸片般的薄厚平铺展开在半空,成为了秘境的入口,被无数磨炼心境的仙族当做必打卡之地。

    指尖覆盖在这片灵气上,强大的吸引力似乎要将她周围的空间一起扭曲带入,眼前景象被拉伸旋转又来回缩放,最后化作漆黑把意识吞并。

    失去意识之前,只有指上传来的微暖温度成为真实的“证明”。

    直到再次醒来,桃昭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跟杭清奉提过秘境这回事,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目的的?

    只是那时已然进到秘境之中,即使再多疑问也只能暂且按下。

    而在桃昭离开之后,杭清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之中多出些连下属都极少见到的冷淡“爱偷听的毛病倒是没变啊。”

    虚空之中白衣身影逐渐显形,知晓刚刚戒指和灵兽都是他故意用来嘲讽自己的,于是也不客气回击道“你倒是冷静,就不怕她得知真相?”

    “呵。”杭清奉抬眸瞥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到桃昭走时方向“大费周章下了套,我不配合岂不可惜?”

    “况且事情真能如你所料般顺利发展,我倒应该说谢谢才是。”

    虽说他们面上总是不对付,但曾经对彼此的了解确是货真价实,只不过这了解于百年之后的现在还剩多少,就是个未知数了。

    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杭清奉露出这种捉摸不透的表情,说明事情便已经都在他掌控之中。

    想起曾经,本能激得他后退半步,而后想起自己现在并不用受他掌管,便多了些底气“你若真的这般自信,又为何要夺取她的记忆?”

    “白泽。”

    这句话让杭清奉终于舍得正视眼前的人形神兽,假意的笑容与带着警告意味的语气生出割裂感“乱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难道不是吗?”白泽瞧他有了表情变化反倒更加冷静,这数百年来的第一次见面让他更能明显意识到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

    仿佛意识不到对面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杭清奉只刚刚那句之后便恢复了平时百毒不侵的模样“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向你解释的必要。”

    沉默对峙之中,似是欣赏够了白泽逐渐难看的脸色,他又“嘛”了一声“不过既然你得了她的庇护,稍微透露点内情也不是不行。”

    听到庇护二字,白泽瞳孔紧缩盯着对面的人,等着他的下文。

    “冥界,契约。”

    “……契约的内容是什么?还有你说的庇护,神族的、”

    消失二字没说便被封了口,杭清奉将他定在半空之中却没离开,眼神微动半晌妥协般叹口气“当初就不该让你缠上她。”

    “契约内容我不可能告诉你,庇护的事你我也都心知肚明,我没兴趣跟你对答案,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还有、”

    杭清奉合起的扇子点点浮空岛之上的天,那里曾经是神族的居所“一句忠告,神兽虽诞生于天地规则不会死亡,但也不是一定的。”

    “这算是威胁吗?”他说完后身上的束缚消散,白泽抬头看了眼杭清奉指的位置,眸光微暗。

    仙界不存在天气变幻,而如今,他们的上空却有并非劫云的黑雾聚拢。

    见他上道,杭清奉面色轻松了些,随口接道“随你理解,我还得等她回去,就先行告辞了。”

    白泽不再阻挠,心底对因这场不明不白的对话对杭清奉的怀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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