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藏尸

    “床榻上有机关!”

    商珞原想借力跃上去,奈何晏寒川一直死死拽着她,她一身轻功半分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被晏寒川拖着往下坠。

    两人刚一落地,上面又是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头顶上的入口随之关闭。

    商珞甩开晏寒川,双足一蹬,纵身跃起。

    商珞伸手去推顶盖,才发现顶盖竟是由两块卡得严丝合缝的玄铁构成,绝非她催动内力就能推开的。再触摸四壁,也未曾发现有任何机关,不禁大失所望。

    这时晏寒川蹲下身来,伸出两指往地上一抹。

    “地上没有灰尘,说明此处常有人来,必定还有其他出口。”

    “行了,少在这里充诸葛,”商珞呼啦一声一跃而下,恶狠狠剜了晏寒川一眼,“若非你拖后腿,我又何必费劲找什么其他出口。”

    晏寒川忍不住提醒:“皇后娘娘,若非您挥动衣袖时触发了榻上的机关,臣也不至被困于此。”

    商珞冷笑:“那又如何?”

    难不成还指望她对他负责?

    “不如何,”晏寒川懒洋洋道,“不过是微臣知道娘娘会见死不救,可巧微臣亦是卑鄙之人,一心只想借娘娘神通脱困,便斗胆抱着娘娘大腿不放,还望娘娘切莫大惊小怪。”

    商珞气得嘴角抽搐,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憋出一句。

    “能无耻得如此光明磊落,小阁老还是第一人。”

    晏寒川却仿佛未听出她话中讥讽,朝着她拱手一礼,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娘娘谬赞。”

    “你!”

    身为顶尖杀手,在人前隐藏情绪这门功课商珞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可偏偏晏寒川就有这个本事,让她这一身修为尽废。

    商珞迅速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与其同晏寒川在这里唇枪舌剑,倒不如省点力气去找出口。

    早一刻出去,她就能早一刻同这个混账分道扬镳。

    商珞袖袍一甩,迎着微弱的光亮向前走去,晏寒川紧随其后。

    狭小逼仄的通道阴风阵阵,二人一前一后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却令二人大为震撼。

    这条通道连接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墓室,青砖垒砌,拱形穹顶,明珠为灯。

    但这座墓室并没有被用来安葬死人。

    墓室左侧一排排药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右侧十一具尸骨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石塌上,中间的石案则摆放着炼药用的一应器具,整体结构倒是一目了然。

    晏寒川除内阁大学士外还兼任刑部尚书,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对于断案验尸也略通一二。是以他径直走到尸骨面前,俯下身挨个端详起来。

    “骨盆呈矮盆形,耻骨联合低,骶骨宽短且直……”晏寒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探查着尸骨,桃花眼底那份玩世不恭的慵懒逐渐变作凝重,“由此可见,这些死者皆为女子。”

    “颅内外缝均有愈合之势……死者年纪应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

    “你的意思是说,她们是被宁德海掳走的良家妇女?”

    “八九不离十”,晏寒川继续说道,“这些尸骨架构完整,色呈淡青灰,且无残留腐肉,说明并非是自然腐化,而是在死后人为用药物腐蚀的结果。”

    “当然,”晏寒川又补充道,“也不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

    因晏寒川年纪轻,又是凭借青词上位,朝中质疑其能力之人不在少数。

    如今商珞亲见晏寒川仅凭着一堆白骨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些言官口诛笔伐的那般草包?

    不过——他们现在不应该想着怎么出去吗?

    这货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晏寒川,”商珞柳眉一挑,冷声开口,“你要验尸能不能等回了刑部衙门再验?”

    晏寒川却恍若未闻,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尸骨,夜明珠幽蓝的光镀亮他刀削般精致的面容,映出桃花眼底的一片肃沉。

    这么多年过去他倒还是这般,一旦认起真来便什么也不管不顾。

    罢了,由他去罢。商珞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晏寒川,横竖她一开始也没想着指望这人。

    所幸商珞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墓室结构,她一边回忆一边四处摸索,总算在一处角落找到开关。

    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开关竟自己缓缓转动起来。

    “不好,有人!”

    商珞眸中精光闪过,足尖轻点地面,一瞬跃回到石塌旁。

    在“轰隆隆”震响的掩盖下,商珞拽着晏寒川滚到石塌底下的视线盲区。

    墓室石门打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为首的那人黑袍曳地,步伐矫健,跟在后面那人亦步亦趋。

    环顾四周未见人影,黑衣人不由恼怒:“这都什么时辰了,宁德海怎么还没把人送过来?”

    黑衣人的嗓音嘶哑低沉、凄厉刺耳,仿佛铁蹄踏过枯枝,惊起寒鸦振翅尖叫。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具备的音色,很明显黑衣人服用了变声药。

    一旦服下此药,人原有的音色便会被掩盖掉,无论男女老少,说话都会变成这种声音。

    后面那人谄媚地答道:“主公息怒,今日除夕,宫中诸多要事,干爹想必是有事耽搁了。”

    这分外尖细的嗓音实在令人闻之难忘,以至商珞一下子听出来,这位是宁德海认的干儿子之一,宁福全。

    “他手头那些杂事,不是一向都扔给你们这帮徒子徒孙吗?”黑衣人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能劳驾他亲自操办的,恐怕是床上的事吧。”

    黑衣人语调不疾不徐,但配上那诡异的音色,字里行间便萦绕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宁福全身形一颤,跟着“啪”地一声跪下来。

    “主公……主公息怒,”宁福全额间冷汗涔涔,“小人……这就为您再寻一具……”

    “再寻一具?”黑衣人登时火冒三丈,“你说得倒是轻巧!”

    “你可知这‘圣药’需用十二名八字全阴,已婚未育的女子做药引,先以‘碧落’腐蚀活人体肤,再将尸骨在‘黄泉’中浸泡半月,最后在月圆之夜投入炼药炉以烈火炼化七七四十九日,一丝一毫都错漏不得!”

    黑衣人一脚踹在宁福全胸口:“宁德海这厮,竟敢误了本座大事!”

    ——竟同晏寒川的推测分毫不差。

    商珞又想起林疏桐八字全阴已婚未育,正好符合条件,再结合这两人先前对话,此刻也猜出来了个八九不离十。

    宁德海掳走这些良家妇女原只是为了给黑衣人炼药,只不过他见这些女子正当妙龄便起了歹心,在献给黑衣人之前顺便玩弄凌|辱一番。

    当真是精打细算,将这些无辜女子从皮到骨每一分价值都压榨了个干干净净。

    商珞眸中杀意如寒芒迸射,双手不由自主紧攥成拳,右掌掌心却传来一阵湿热。

    商珞终于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的手正与晏寒川的紧紧相扣。

    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在她脑海中逐渐明晰——方才自己几乎是下意识拉着晏寒川一起躲进来的。

    商珞心慌意乱地松开晏寒川的手,抽身而出的瞬间,却又冷不防被晏寒川抓住。

    晏寒川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在她手掌心一笔一划轻轻刮过。

    酥麻的感觉如脱缰的野马迅速游走四肢百骸,商珞瞬间僵住,全身好似被点了穴道一般,半分也不敢动弹。

    晏寒川身上松柏般冷冽的清香,伴随着他清浅的呼吸,侵蚀着她一片空白的大脑,商珞感觉到自己的耳尖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恨自己太不争气,同时也庆幸这不见五指的漆黑,使得她此刻还能强装镇定。

    片刻后晏寒川停下动作。

    一连串横竖撇捺在商珞脑海中排列组合,逐渐拼凑出一句话。

    “你觉得这黑衣人会是谁?”

    商珞有些不自在地晏寒川手心回了两个字:“魏瑾?”

    在这世上,能这般使唤宁德海和宁福全的,除了魏瑾,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晏寒川显然不认同这个答案:“若是魏瑾,何须遮掩?”

    商珞转念一想也是,魏瑾已经权倾朝野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程度,在这隐蔽之处这般欲盖弥彰于他显然是多余,何况魏瑾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更遑论通晓药理。

    又回忆起晏寒川行云流水的笔触,潇洒中透着自信,显然他心中已有答案。

    商珞懒得陪晏寒川兜圈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那依你之见,会是何人?”

    晏寒川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话。

    “其一,此人不是阉党,甚至明面上站在阉党的对立面,故需隐藏身份;其二,此人口中的‘圣药’阴毒异常,记载相应炼制方法书籍十有八九是禁书。”

    “而能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书籍的,除了太医院的太医,便是江湖上那些医学大家。”

    这厢,黑衣人一阵拳打脚踢下来,宁福全早就招架不住。

    “主公,您再怎么教训小人,这‘圣药’一时半会也是练不成了……”

    宁福全痛苦不堪地蜷缩着身子,艰难开口,试图转移黑衣人的注意力:“您难得来一趟,与其将精力浪费在小人身上,倒不若先瞧瞧还有无其他需要……”

    “此地原料丰富,设备齐全,整个上京城除了太医院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处……”

    宁福全最后一句话正戳中黑衣人心坎,黑衣人终于停下手来。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座。”黑衣人幽幽开口,“你们厂公正催本座炼制‘黑旋风’,可惜本座还差几味辅药。”

    听到“黑旋风”三字,晏寒川一双墨色瞳仁骤然缩紧。

    这味药他并不陌生,他曾在卷宗上见过。

    它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瘟疫。

    之所以被称作“黑旋风”,是因为此物由病死的黑鼠身上提取而来,传播速度极快,席卷之地不见活口。

    宁福全强忍疼痛站起身来,谄媚的笑在鼻青脸肿的面上绽开:“主公尽管吩咐。”

    黑衣人对宁福全的识趣甚是满意,他就喜欢这种既聪明又听话的狗。

    黑衣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宁福全用他已经不甚麻利的手脚为自己鞍前马后,好一阵忙活下来,腾腾热气开始从药炉冒出。

    药水与炉壁相撞发出“嗞嗞”声响,混合着火星四溅的“噼啪”声,刺激着晏寒川每一根神经。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黑旋风”落到魏瑾手里。

    “你可有把握将此二人活捉?”

    晏寒川迅速在商珞手心写下一行字。

    黑暗中的商珞愣了片刻,而后无声冷笑。

    这回商珞不再一笔一划地回,而是连笔写就,一气呵成。

    笔走龙蛇间呼之欲出的恼怒令晏寒川错愕半响,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商珞写了什么。

    “我为何要抓?”

    晏寒川哑然失笑,情急之下他差点忘却。

    时过境迁,她早就不是那个冰天雪地当街乞讨,求他垂怜的乞丐小红,亦不是那个柴房里被人呼来喝去,唯唯诺诺的丫鬟霜叶。

    而他也不是她的“救世主”,哪还能像从前那般叫她鞍前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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