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吗?好久不见了啊。现在的名字是,冬青?”
“是的,圣司先生,好久不见。”
“你确定要来我家做管家吗?我倒是没问题,光司也和我提过了,加上你的简历确实也很漂亮,但是会不会有些浪费了?你和光司、祈明是童年玩伴,如果想回法国发展,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机会。”
“不用了,圣司先生,光司应该也和您说过,能够在童年玩伴的家里工作,是我的荣幸。”
“嗯......行,你去找彰叔,他是这里的老管家,你先跟着他学习,具体工作内容他会告诉你,工作合同也是找他,你还记得彰叔吧。”
“是的,他和我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对了,圣司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告诉祈明,我就是泰勒。”
“我是无所谓,你不想和她相认吗?”
“童年玩伴变成了自己家的佣人,这种落差应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行,我不会告诉她的。”
冬青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圣司的注视下离开书房。
大学毕业之后,冬青立刻就想办法联系了光司,他不是没想过提交法国的大学申请,在街道上制造邂逅。但是那样的进展太慢了,他不能确定自己能够在祈明喜欢别人之前成功。而且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他也不可能一边上课还一边出现在祈明的各种露营基地里,无论怎么想都太过刻意。
也想过先去找米歇尔,光司也答应他提供帮助,但他不确定自己如果真的要开始走专业的道路,还能不能随时去见祈明。
所以这些计划都被他驳回了,最后做出的决定,就是直接到光司和祈明的家里做管家。还好他过去的努力让他的简历很漂亮,加上米歇尔虽然和他的母亲离婚,他也依然是米歇尔的长子,而米歇尔又是圣司的挚友。另一个重要的因素,他确实也是光司和祈明的童年玩伴,圣司也是一直看着他长到离开法国的年纪的。
在一堆的因素加成下,他想得到这个机会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他第一次如此感谢过去的自己,感谢他的努力,让现在的他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另一方面,他并不认为圣司完全没有猜到他的意图,但是光司坚称“我希望冬青来帮助我处理我的杂事”,就算是父亲,也不太好干涉儿子的私事——更何况,冬青确实还什么都没做。
“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光司把冬青叫进房间,并反手关上门,“祈明和我,你小时候应该也是,从小就被告诫过,不要和家里的佣人关系太近。你做的是管家的工作,也属于这个范围。等下祈明就回来了,你最好别一上来就暴露。”
“我明白。”冬青轻声咳嗽,端正姿势,“少爷,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了,在下就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你正常点。”
“好的,少爷。”
冬青故意用这种光司听了就浑身不舒服的方式说话,看着光司露出踩到了脏东西的表情,让他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妈妈!光司!老爹!我回来了!快点出来!我给你看我发现的矿石!”
“矿石?”
“给你预习一下,祈明,大学读的是地质和钢琴双学位。”
“这两个学科真的可以双修吗?”
“我在看到祈明的成绩单之前,我也不信。”
冬青跟着光司走出房间,沿着扶梯一路向下,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见了令他怀念到想要落泪又无比雀跃的声音。
“光司!你跑哪里去了!你亲爱的祈明给你带了礼物你都不要吗?
“来了,来了,家里来了新的管家,我还在训话,你就跑回来了。”
“管家?彰叔退休了?”
先是柔软的头发,然后是敞开披着的、有点旧但是很有设计感的深蓝色外套。
冬青终于看见她了。
“把表情控制一下。”光司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光司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冬青看见她的笑脸的时候,他胸口瞬间被酸涩的感情填满。
克莱拉。
克莱拉。
克莱拉。
想见你。
好想见你。
快点,想起我来吧。
她还不是你记忆里的克莱拉,她什么都不记得。
这句话冒出来的同时,他将那份想要紧紧拥抱她的心情折叠起来,像收衣服一样收进了抽屉的最下层。
管家的工作说难听点就是全年无休的高级杂物助理。
冬青在干了一年多之后,发自内心地想道。他打着哈欠,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里泡开彰叔友情赞助的咖啡。在主人们起床之前就得起床,光是这一点,对曾经大学早课都有一定概率睡过去的冬青来说,就已经是巨大的考验。
接着,要开始按照顺序确认每个环节的负责人都顺利完成早间工作,不管是食材的采购,还是房屋内的晨间清扫,管家都有义务检查清楚。
最开始,彰叔还不会把主人们的时间安排这种比较重要的事情分给他,所以他并没有很多机会与祈明见面,但后来,他也被渐渐托付了时间规划的工作,当然,最开始也只是把时间安排最简单的祈明交给他——因为祈明的时间需要跟着大学课表走,再加上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露营上一两周,没有太多灵活性和需要安排的地方。
顺利的话,他能够在最早起床的祈明出现之前,把所有的晨间事物处理完,如果不顺利......
这一年多来,冬青遇到过食材供应商因天气原因临时缺货,遇到过厨师吃坏肚子,到了冬天还会有积雪太多,必须在主人们起来前安排清扫干净,同理还有暴雨后放晴的早上,也需要尽快安排佣人打扫庭院的积水,避免影响主人们的出现......
早晨能遇到什么事呢?确实能遇到不少事。
而这一切,将会在今天画下一个简短的句号。
冬青看了看时间,又检查了一次自己行李里的东西,今天是祈明要出发去环球旅行的日子,而他,是圣司放在祈明身边、保障她旅途愉快并且平安回家的那个人。
祈明一开始知道的时候,非常不情愿。但好在光司据理力争,选择冬青的原因中,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佣人里相对清闲、又熟练掌握如何处理祈明的生活杂事的那个人。
“差不多了。”
起身将自己精简后的行李拖出房间,祈明还在房间里倒腾,厨师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接下去只要把她叫下来,在飞机起飞前登机,出发前的所有工作就完成了。
“大小姐,已经是吃早饭的时间了。”
“来了!嘿咻!”
祈明的房门被打开,首先出场的就是她的两箱行李,大部分时候,这些东西只会在下飞机后,老老实实呆在旅社里,一直到他们结束一个地区的游玩后,才会再次出现。
不过在它们进旅社之前,是冬青的工作。
他接过行李箱,不经意间瞄了一眼祈明。
她的脸上是比平常的任何时候都要充满活力的笑容,像极了在那个世界中,无数次让冬青心动的模样。
“嘿!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去环球旅行了!路上就拜托你啦!”
很显然,祈明的心情非常好,不然她平常见到自己时,总会不太习惯展露笑颜。
这其中的原因,果然还是出于“不能和佣人的关系太近”吗?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想知道一对情侣适不适合结婚,就要看他们一起旅行的过程中,会不会变得相看两厌。
“冬青!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民族图案的刺绣荷包吗?我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吧!就是太贵了,怎么好意思用机械制品开手工价的。”
后半句话上祈明偷偷在冬青耳边说的,说完,她吐了吐舌头,把那个荷包放回原位。
可爱。
非常可爱。
冬青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在一次次旅行中,逐渐变得亲近起来,祈明也开始渐渐恢复成冬青记忆中的模样,她好像也渐渐忘记冬青只是个管家,单纯把他当成了一个年龄相仿的旅伴。
“啊,那边那个——”祈明突然用力地朝着正在朝着山上走来的少年挥手,“亚瑟!”
“嘿,祈明,又碰面了。”
“我们很有缘分嘛!”
啧。
冬青在内心咋舌,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祈明在旅途中认识了很多人,她像太阳一样的个性,让她无论走向何方,都能够交到朋友,这位亚瑟也是如此,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和祈明聊个不停。
为了方便解释,最初,祈明说冬青是她的哥哥,兄妹俩在一起旅行。结果当然没有骗过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冬青的态度太端正了,根本不像哥哥,反而像佣人,但是谎言被拆穿,祈明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你也刚上来啊?”
“是啊,光顾着拍照了,哎,你有没有兴趣改天来我家,我给你看我那一堆照片?”
“好啊!”
“请恕我直言,亚瑟先生的家应该在美国,离这里至少间隔了一片大洋,这么早就约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早点约才好嘛,这样才有盼头,对吧,祈明?”
“说得对!冬青,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大小姐教训的是。”
冬青看见亚瑟就觉得不爽。
他才是先来的,祈明先喜欢的人是他,先发展关系的也是他,他们甚至都有过成年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但,那有什么用?祈明不记得了。
冬青强忍住那股愤怒,垂着眼眸,他生怕自己多看亚瑟一眼,就会忍不住将心底的怒火散播出去。
但好在,祈明像他记忆里那样,并不是很擅长接收到他人对她的恋爱的意图,她交了很多朋友,但没有一个像他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
或许,那也得益于在那个世界中的各种机缘巧合。
某天,祈明在某个国家遇到了很多朋友,她高兴得不得了,一口气把所有人都叫去了酒吧,喝得烂醉如泥,鬼话连篇,最后还是那个亚瑟给冬青打电话,通知他来接人。
她在他的背上大喊着“来!我们再干一杯!亚瑟,我跟你说,你长得可真像我爹大学时的情敌,他和老妈在一个讨论组,我看过他们组的合照,老爹每次看到那张照片,都会气到牙痒痒。”
身体扭来扭曲,她柔软的胸部更是摩擦着他的后背。
冬青只能拼命压制自己本来都已经藏好、却想要在此刻破茧的欲望。
最终,黑暗中,只剩下了沉重的叹息声。
而他自满的忍耐力,在那一天被瓦解了。
“没问题啦,你看山羊都上去了!好啦,我知道山羊也经常摔死,但我安全绳绑好了,镐子也带好了,只要你不松手,我就绝对不会有事!”
然后,她就掉下去了。
悬在了半空,冬青无法描述自己在那一刻有多么崩溃,他以为自己又要失去她了,他用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把她从悬崖拉回,在看到她虽然吓得浑身是汗,手掌和膝盖都有些划伤,但是在自己面前呼吸着时,他比任何时刻都清晰地明白“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紧紧抱住她,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个管家,但祈明好像也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一直等到心跳声渐渐平静,他才松开手,在祈明的注视下,从地上站起。
“对不起,大小姐,是在下冒犯了。”
“我也有错。”祈明拉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谢谢你,冬青,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如果大小姐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的话,我希望能安排您去医院做检查,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情,老爷一定会责罚我的,”
“你就只是担心这个?”
“我当然也担心您的安危。”
祈明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答案,眯着眼睛嘟起嘴,这是她表达不愉快的一种方式。
冬青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当天夜晚,因为冬青的坚持,祈明去附近的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束时,在医院的楼顶,冬青终于等到了那句话。
“我好像喜欢你。”
“大小姐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
祈明靠近他,拽住他的领子,把他从高处拉到和自己同样的高度,强吻了他。
唇瓣相接的那一刻,她失去意识向一侧瘫软了身体。
“克莱拉!”
“嘶……”
几乎就是在他蹲在地上扶起祈明的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她眼里的色彩逐渐变得熟悉,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说出了那个让冬青期盼了无数次的话。
“我这是…还活着吗?咦?奥伊,你怎么也在这里?弗兰茨呢!他不会——奥伊?”
冬青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紧紧地将祈明拥入怀中,仿佛只要自己松开手,她就又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那样。
“喘、喘不上气了!”
还能够听到你这样充满活力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冬青由衷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