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欢真把婢女迷晕移到另一个厢房，而自己霸占秦肖肖屋旁的小隔间。他晚上挨着墙，听一墙之隔女孩的呼吸声，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回凡界以后，他心绪不平，时时刻刻想发疯。
他母亲，几世如此，始终不愿意搭理他；他父亲，三四十年后会迷晕他想吃他的肉，现在正值壮年，竟然会开心他回家，自豪地跟人夸耀他；他弟弟，以后那个虚伪的中年混蛋，现在居然是个敬慕兄长的小屁孩——如果他早一些回家，事情会变得截然不同，那他上辈子算什么？
他如果早一些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那些事？
可是，衡赪宗十年苦练，轩辕家四十多年囚禁，是他不想回来么？
曲欢无论如何想，都十分地仇恶世界，无论得到还是得不到，他都不满足。他暴虐的思绪高涨，想毁灭一切不愉快。
残魂叫嚣，魔神之力躁动，曲欢忍得肢体痉挛、青筋跳动，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旦神魂被反制，他会彻底变成个疯子，一个只会杀戮的机器，他的意志将不复存在。
这时候，秦肖肖成了他唯一的“药”，她能使他情绪稍微稳定。
——他仇恶这个世界，可肖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呀。
曲欢透过墙壁望着熟睡的人，目光哀伤化散不开。他不要让肖肖知道，他这么需要她、依赖她，甚至可以说，他非她不可。肖肖会得意，会玩弄他的感情和身体，他不要自己把把柄交到人手上，肖肖会嫌弃他、可怜他，曲欢悲伤地想，他接受不了。
死了都比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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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秦肖肖继续去布置试炼会场。
擂台只是第一关最基础的设施，其他关卡的场地更为开放，一个个任务点都需人为去布置和检查，工程量实在太大，大家分组进行。
本来一组三到四个人，在曲欢的坚持下，秦肖肖华丽丽地和他成为唯一一个两人小组。
行，孤闭症小朋友兼辈分高小师叔，滥用职权为自己谋福利。
舅宠他爸。
而当任务进行时，秦肖肖发现，是她不识好歹，是她目光短浅，和曲欢一组，简直——太太太太棒了！
她又成了混吃的咸鱼，只需要坐在一旁阴凉处，翘着腿喝着饮品看曲欢干活。她太过习惯这件事，以至于现在才发现，如果换算到现代校园背景，她和曲欢算什么？
她是那明目张当偷懒的女同学，曲欢是兢兢业业心甘情愿完成两份课业的男生，做好作业后收拾整齐放她书包里，帮她带到学校凳子上，还贴小纸条嘱咐她别忘了交。
秦肖肖乐呵，哼哼，所以曲欢当不了她老师，曲欢容易给她教成傻子，因为他自己会忍不住把事情做完。
曲欢的付出得到了实质性的回报。
夜晚，闲够了的秦肖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曲欢在隔壁，便敲墙壁找他。
于是，你敲一下，我敲一下，你一个重音，我两个重音，你一轻一重，我一重一轻……两个幼稚鬼，敲墙玩了大半夜，第二日又都一本正经，当昨夜的蠢事不是自己做的。
曲欢似乎有些黏人，秦肖肖具象化地感受到什么叫“狗皮膏药牛皮糖”，分开一下都不行，连着无数条丝，韧劲地要缠回来，回来又会不计前嫌地继续黏黏糊糊贴紧。
会场，她只是被人喊了一声，去帮忙分发一些人间的甜品，离开坐着的树荫不到一刻，回过脸，曲欢已经放下手中的事，跟在她身后。
有一次，树丛中冒出来个陌生人，朝她嘘声，秦肖肖瞧他修为不足自己，脑子一抽就蹲树丛边，问他需要什么。他抓着秦肖肖手臂百般恳求，要她帮忙自己作弊，在会场上动些手脚。秦肖肖尴尬不已，就这说话音量，绝对全部落入两位宗师耳中，她拒绝行贿，那人还百般不休。直到曲欢冷冰冰的声音自后传来：“你想死吗？”
别说男子，秦肖肖都吓一跳，男子不了解曲欢，秦肖肖了解，曲欢看起来是真想杀人。这孩子什么时候来虚的？
她忙不迭动手把男子赶出去，又揽着曲欢手臂回到工位，好言好语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人家只是道德不高想钻空子，人之常情，不至于死，你忘了么，咳咳，宗门大比的小准备赛，我不也……”
同是天涯作弊人，秦肖肖不觉得自己比陌生男子好多少。
她安慰半天安慰错了方向，曲欢不在意那人是作弊还是行贿，他不爽的单纯是那人和她说话，还动手动脚。
总之，历时五天，会场布置完毕，这五日秦肖肖觉得自己没和曲欢分开超过十分钟。
曲欢但凡脸长得差些，秦肖肖都要嫌他烦了。
可事实上，秦肖肖一点没觉得不好。
设想一个大帅哥，兢兢业业帮你完成所有工作，什么都不用你做，话不多，你不问他就不说，沉默地观察你一举一动，你动一下他就来跟在你屁股后面，晚上你们回同一个家，一墙之隔，帅哥身上香香的，闻着睡觉可以做美梦……
秦肖肖每天的心理活动是：他都这么主动了，我说我想睡他他还会拒绝么？
太矜持了。秦肖肖想嚎啕：你作为一个男的为什么这么矜持啊！
“推塔”这种事情，一点也指望不上曲欢。算起来，他们之间的“外塔”倒在落河边，秦肖肖色心不小，居然敢和冷冰冰的曲欢提出那种事；秦肖肖想挺进“高地”，可是仔细想想，可能她已经踏进去一只脚，却反复在那里徘徊；至于“门牙塔”和“基地”，类如彻底攻破曲欢心防，任重而道远。
秦肖肖现在的目标是占领高地，咳，就是想睡觉。但曲欢在这种事上好像开了防沉迷系统，他是真的欲望浅，俗称性冷淡，色、诱对他不起作用。
晚上，秦肖肖抱着枕头、衣衫不整地敲开曲欢房门，告诉他天太黑自己不敢一个人睡，曲欢有本事帮她把灯燃亮！气得秦肖肖咬着牙一阵无语。
她说自己害怕一个人在屋中，曲欢便收留她，加一张床。
她挤到他床上，说自己失眠了必须抱着人才能睡着，曲欢手指抚过她额头，而后，秦肖肖立刻睡得像猪一样死。
——太气人了！
秦肖肖也不是满脑子废料，一天到晚只想发生一些低俗的有益于促进种群繁衍的事，她时不时想起飞舟上，曲欢看着窗外的模样。
曲欢身上有种杂糅的气质，秦肖肖觉得他若是不黏自己了，可能她就失去他了。
很冷，很淡。
秦肖肖惶恐不安，如果曲欢不粘着她，而是用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来对待她，她无法接受，她会疯的。
而曲欢是真有这个趋势。
秦肖肖觉得从冷泉结界出来后，曲欢可能患了“躁郁症”——他的情绪只有两种，要么是无穷无尽的幽淡，像水镜里他坐在地上，重复燃火又熄火，足足上万天；要么是暴戾的毁灭，像他一开始对待刘歆雅分外不耐烦，山上山下都很难融入正常人，一定要挑起事端。
……她的小魔物呀。秦肖肖喟叹。
可能真的要被逼疯了。
秦肖肖只能赌曲欢身上最原始的守则，比如忠贞不二，发生关系就一定会负责，绝不抛下她。
可曲欢也不容易糊弄，他就算失忆也谨慎地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跟个渣男似的，好像只要不真正结合就可以不负责。
……如果从事情的本质上着手，曲欢表现出异常的躁动黏人，心绪属于暴戾毁灭那一类，是他主动为之，是他想抵御另一种情绪而生发出的自救，否则他将陷落于漫漫孤寂没有人在的幽闭中么？
这已经是最后的呐喊，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么？
秦肖肖虽然没把水镜里的记忆看完，但她知道那走向最终会演变出的结果——曲欢成了那个世界无悲无喜的神明。
小说主角以成神为目标，而曲欢是小说的反派，他一辈子都憎恶和反抗神明，他绝不想成为神明。让灭世反派成神简直是侮辱和毁灭他。
……秦肖肖忧心忡忡地入睡。
会场布置完毕，可以暂时休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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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曲耿江忙完公务回家，提前嘱咐过他们都一起来吃饭。
一大桌子菜，曲阿岱坐在曲耿江和温氏中间，秦肖肖于温氏左侧，曲欢于秦肖肖左侧。一家子人，曲耿江不苟言笑，曲阿岱滔滔不绝说着学堂里的趣事、学到的知识，温氏不用侍女，亲力亲为照顾阿岱吃饭，秦肖肖哐哐吃，曲欢面色寡淡地偶尔添菜。
温氏面皮上始终挂着柔和笑意，秦肖肖看不出她是真的开心还是如何；曲耿江好懂许多，他不时会把话题扯到曲欢身上，一脸严肃地问他为什么吃这么少，是不合胃口，还是挑食——迟来的表现父爱；曲阿岱简直是善解人意小天使，他喜欢团聚，怕冷场，小嗓子都说得冒烟了，还在绞尽脑汁说着他学校里那一点点事情，翻来覆去拉出来讲。
秦肖肖有些可怜这对父母，可怜这个可爱的弟弟，曲欢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曲欢甚至不多看他们一眼，什么话都回答得心不在焉。
曲耿江几次想拍桌发火，到底忍了下去——毕竟是限量版儿子，十几年见几天，关系本来也不怎么亲近。
饭后，秦肖肖去拜访曲耿江，正遇上他在书房气得来回踱步。
“你来了，找我何事？”曲耿江看见她，立刻停下脚步，整理表情，又端起架子。
曲欢在院子里等她，但秦肖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件事。
“父亲，我来和您说说阿欢的事情。”
曲耿江洗耳恭听。
秦肖肖便言道曲欢这幅冷淡的样子不是针对他们，而是在一个秘境里受了伤，情感认知出现障碍，无法与人正常相处。
这话对曲耿江有奇效，他不那么关注儿子精神健不健康，而更在意他对自己尊不尊重。
他一下就被哄好了，端正身子说：“我知道了，烦你多照顾他。”
“我自然会，其实我便是为了他才来跟您解释。”
“哦？”
曲耿江也注意到两人手上的同款戒指，只是懒得说。对于他，儿子和义女都是自由的，他不那么在意天下人唾不唾骂，乱、伦又不是什么天下大事，除了他们自己，又不影响谁。
秦肖肖看一眼门外院落树下的曲欢，曲耿江顺着她视线一起看过去。
秦肖肖垂下眼，轻声说：“因为他爱您。”
曲耿江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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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对曲欢的态度是忽视，于是曲欢也忽视她。
曲欢对曲耿江却是不一样的。他虽然被父亲圈禁，却一直渴望着父亲的认同和爱。
很多小细节在记忆里明晰。比如初遇时曲欢身上藏着定国公府的令牌，要知道，他那时候已经流落在外几个月，经历搜刮绑架不止一次，他却一直藏着令牌，也许丢了又找回来，渴望他的父亲派人来接他。
比如从清原镇回到京都，秦肖肖一个没看住，曲欢跑试炼秘境去了。后来她得知，这是曲欢主动找曲耿江做的交易——您不能关我一辈子，那就放我离开吧，您关着我我只会是条不能看门的家犬，您放了我，我也许能是其它东西。
曲欢对父亲有念想，所以才会有商量，而不是自己动歪主意想办法。
比如原文里，长寿老人曲耿江性命最终终结在反派欢手上，曲欢如果不在意，一个强大的修士，为什么从修真界跑到凡界，杀一个脖子埋入黄土的耄耋老人？
也许反派欢一生困锢于家人，无论是苏清曲，亦或是温氏，还是曲耿江，早年要么离开他，要么被他亲手送走，后来他一直在追寻他们的痕迹——反派欢喜欢在凡界厮混，跟凡人有或友或亲的关系。
……他实在是个很幼稚的，长不大的孩子。
秦肖肖不想给曲欢当爹当妈，所以他自己的爸妈最好别死，有误会就解开，皆大欢喜。
而解开误会往往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比如只要告诉曲耿江，他的儿子期待他，而且他的儿子很厉害，是仙门佼佼者，没有丢他的面子。
曲耿江的态度软化了，曲欢的态度也会随之软化，家庭聚餐时，曲欢没有脸皮再冷漠对待曲耿江的问候，他会红着脸，声音不大不小地应一声，曲耿江夹的菜，曲欢也会乖乖吃掉，曲耿江从哪里打听到他爱吃甜食，于是每次回房间，桌上都会有不同种类的精致甜品。
而曲欢能回报曲耿江的，唯有两月之后乖乖离开，别和他产生过多联系，避免那孤煞命格影响他本该有的寿数。
他确实如曲耿江所说，不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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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好试炼赛开始的时间，前一日，皇帝设好礼宴，款待各位天上下来的修者。
秦肖肖和曲欢受邀到宫里吃席。她大清早被抓起来打扮，穿着繁复漂亮的衣裙，戴满头钗饰，化精致妆容，是凡界女孩的打扮，坐着几匹宝马拉的车，车也是凡界特有的气派豪奢，不像修真界般有各种保护和实战的功能，它的功能只有一个——装逼！
呜，国公府的爸爸妈妈是真有钱且大方啊！给儿子女儿的，都是最好的。
他们下了马车，遇到一众同门。家境贫寒的同门眼角微抽——讨厌凡界这朴素的豪气！
回家一趟，出来气质都不一样了。
呸，凡界世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