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属可以参战，有权捍卫自己的尊严。这是你们的规矩，艾至是作为南宫欣眷属射出那一箭，他没违反族规，就是缺德了些。”
“胜者可以夺得对方眷属，这也是你们的规矩，你们现在不肯放艾至跟我们走，是要自己违抗族规？还是你们的规矩只规范外人？”
秦肖肖说道理说得口干，一群南宫家的人依然气愤，不肯放人。
南宫云眼睛通红，瞧着艾至：“怎么会有你这样背主的狗？我大哥对你，还找得出什么毛病么？从以前他为了救你出斗兽场忤逆长辈，去思过堂领罚，到你干一堆烂事，他给你兜底，他拒了每一桩婚事，顶着所有长辈同族的唾骂，跟你结道侣契，你那一箭，你就这样对他？他真是瞎眼，罪人就是下贱，当狗都咬人。”
艾至扬起头：“他的命，怎么比得上我的自由？杀了他就可以自由，我为什么不杀？”
“你！”
“你别说话了！”艾至一句话惹了南宫家人公愤，秦肖肖真是怕了，想捂艾至嘴巴。
正好这时候曲欢离开斗兽场，到他们旁边，对峙局面改变，场面静了，所有人明显对曲欢有忌惮。
曲欢问：“算我赢么？”
南宫家的人青着脸，“算。”
曲欢点头，俯身扶起艾至，“那我们走了。”
“等等！”他们走出几步，南宫云忽然出声，“我要买你手上奴仆的命，开个价。”
曲欢脚步一顿，回过身，认真道：“我要买南宫长老的命，开个价。”
“你！”南宫云气红了脸。
南宫长老黑了脸，声音严厉：“小友，老夫奉劝你一句，今日虽是你胜，但来日方长，莫太狂妄。”
曲欢没有听完，当着众人的面，用阵法穿移走了。直到不再是北境的地界，曲欢停下脚步，一把匕首抵上艾至的脖梗。
“小师叔，这是做什么？”艾至笑着，但额头冷汗滴落，拿不准曲欢会不会杀人。
秦肖肖质问：“你拿我们当枪使？”
“什么？”
“你利用我们！”
“师妹，话别说这么难听，我这是向你们寻求帮助，你们帮了弱小无助的我，来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
“谁信得过你！你连道侣都可以杀！”
艾至眼神沉寂了一瞬，“我看他如困兽般被人围猎，曾经的骄傲被碾碎踏在地上，我的阿欣若是作为失败者逃跑，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他活着不如死了，我只是帮了他。”
“我不想再当玩物，再当谁的附庸，明明我的箭术不弱于同辈所有人，我日日苦练想要证明自己，大家却只把我当下贱的狗。师妹，这种日子，换你你过得下去么？”
“阿欣不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仇人。我全族死在他家人手上，我对他，怎会手软？所以我杀他，我不觉得我有错。”
“……”秦肖肖觉得无力，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滚吧。”
曲欢松了匕首，带着秦肖肖往前走。艾至瘫坐在原地，“等等，你们不需要我做什么么？”
“用不上。”秦肖肖揽住曲欢的手臂，与之十指交握。
带上艾至，等于带了一个大大的霉气灯泡。傻子才带。
艾至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失笑，真是桩白得的买卖，而笑着笑着，晴天升了雾气，他一个人埋头在此。
一个人孤零零时，各种感受才愈加明晰——他杀掉了他最爱的，也最爱他的人。
世界上唯一会对他好、唯一会保护他的人，没了。
艾至筹谋了很久，想象这一天很久，而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做足准备。天地之间，忽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死死抱着粉色绣球，小声地啜泣，哭得像被全世界抛弃。而等他擦干眼泪，颤巍巍站起来，他迎来了他的新生。
秦肖肖走了一会儿，想到：“糟了，可以让他以后不要做坏事。”
曲欢疑惑：“坏人会因为答应了别人，而不做坏事么？”
“额，好像，说了也白说。算了，以后遇到再提一嘴。而且，南宫死了，他后台没了，以后不敢这么嚣张吧？”
秦肖肖和曲欢没多耽误，赶回无迎峰，开始准备恢复记忆事宜。
秦肖肖以为只是把记忆导到脑子里，理一理的事情，却见曲欢到冷泉，里三层外三层地设置好结界，最后带着水镜进去，跟她告别，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秦肖肖愣了：“我不可以陪着你么？”
曲欢摇头，亲了亲她额顶，“不要，情绪会很不稳定，会误伤你。”
“要多久呢？”
曲欢停了停，“可能，几年。”
秦肖肖脚步飘飘地出去，脑海里回荡着曲欢轻飘飘说出的“几年”，虽然那些记忆看起来很多，她十多日只看了个毛毛雨，但怎么会要几年呢？这也太不应该了吧？
她其实知道答案，她看别人的记忆相当于是看电影，情绪不会有多少波动，而失忆的人拿回自己的记忆，是要将记忆融入自身，是个像脑部手术一样痛苦的治疗过程。
但是，怎么会要几年呢？秦肖肖百思不得其解。
她边走边想边难过，瞧见前面的人，连忙奔过去，“青垣！我们学鬼道吧。”
日子过得很充实，秦肖肖终日宅在无迎峰，跟曲欢的三个小弟嬉闹学习。
青垣教导鬼道时，抬一张桌子在树下，灵力幻化成黑板，青垣讲学，秦肖肖和千面百面搬个小凳子坐在下面学。
经常百面先懂了，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发出各种声响，开始捣乱。
千面中间参悟，领会完要追着百面打一顿，教训他不可如此。
秦肖肖是最后那个笨蛋，要花比前两位同学多得多的时间才能领会，还好“老师”和“同学”都很耐心，除了百面口头上会吐槽她两句大笨蛋，她学会了，大家都真心实意地欢喜，闹嚷着要聚餐，好好吃一顿。
他们会一起下山去玩。秦肖肖一个人去，青垣不放心，百面一只魔物去，其它三个人都不放心，所以虽然青垣和千面没有出门的欲望，但每次都会跟着一起出去，成了四个人的聚会。
轮到千面或百面当讲师，其他几个人也是坐在下面乖乖听着。秦肖肖发现他们会好多东西，稀奇古怪的。
公平起见，秦肖肖也找了些只有自己会的东西，作为老师给其他三人说。百面这不听话的臭孩子，经常一个劲地在下面笑，课业完成得最差！
时间如流水。
青垣问：“姐姐为什么不能筑基。”
秦肖肖：“额。”
这是个好问题，筑基好像是她的修为天花板，灵丹妙药修习都不管用，不突破就是不突破。
百面偶尔会念一句，“我想老大了。”
曲欢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同一座山上，被层层结界包裹着，瞧不见身影。
千面和百面会幻形，不止一次化成曲欢的样子，夜晚忽然出现在秦肖肖床前，来逗她玩。
秦肖肖欢喜后发现被骗了，更是气恼，等到白日，追着百面要砍要打。
百面捂着头大喊：“冤枉啊，不是我做的。”
秦肖肖才不信。
直到有一次千面摸摸鼻子，承认了：“我看你很想他，就想着扮作他的样子，能讨你开心。”
秦肖肖：“……”魔物思维真让人无奈啊。
无迎峰上草木繁盛，小动物繁殖得越来越多，走几步就遇到一只，秦肖肖开始琢磨生态保护问题。
于是，四个人日日夜夜抓兔子，抓到后到集市上，吆喝：“卖灵兔咯，卖灵兔咯……”
“老板，你这兔子可以吃么？”
秦肖肖摇头，“不能吃，这是宠物兔。”
“宠物兔怎么就不能吃？”
“因为它很可爱。”
“普通兔子就不可爱么？怎么就能吃？”
这问住秦肖肖了，她又把抓起来的兔子带回去，舍不得它们被吃掉。
秦肖肖搞了一个毒招，绝育。这下治理好了无迎峰兔子泛滥成灾的问题。
刘歆雅喜欢登门拜访，曲欢一直不在，她由是只得和秦肖肖说话。她们从最初的没话题，到后来乱七八糟也能扯几句，多是修炼上的事，各种奇珍异宝。
刘歆雅每一次都会嘱咐：“阿欢哥哥出关了一定要告诉我。”
秦肖肖答应她。
两年转瞬即逝，这日刘歆雅来，带来个新消息。
“十五年期将至，宗师要带着人去凡界招生，我还有净予姐姐、宸启哥哥都要去，我帮你和阿欢哥哥也报了名，如果他出关了，能赶上是最好，赶不上只能等下一次了。”
回凡界。
这件事让秦肖肖激动不已，她连夜开始收拾东西，睡不着觉，又大晚上跑到冷泉的结界处，碎碎念叨。
“欢啊，你要能出来就出来，我想和你一起回凡界的，毕竟我们的家在一处，我喊你的母亲也喊母亲。”
“但，要是，啊，我说要是，你还是不能出来的话，我就和他们一起先回去了？毕竟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又是十五年，清怡都四十五岁妇人了，上辈子，胡刀都噶屁了。”
结界内，曲欢正以冷漠的眼神打量秦肖肖。
记忆在最初的一个月就全部在脑内消化完毕，之后这么久，曲欢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暴虐情绪。
他只存在两种情绪，要么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无波澜，要么极度生气，想要毁灭一切的一切。
两种情绪经常无缘无故地切换，曲欢一阵子想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一阵子想冲出去把所有讨厌的家伙全部杀掉。
他确实还见不了人。
若不是有结界拦着，可能真会干些什么坏事。
但是今日，他久违地听见苏净予和上官宸启的名字，回过神，结界已经被自己震碎了一角，不久会分崩离析。
他可以补好结界，但他放任结界如此，心中想离开。他甚至迫不及待，憎恨两年前设下封锁结界的自己。
秦肖肖的出现，让这本来就碎的结界，更碎了一点。
曲欢同样恼怒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异乡人。他想想失忆之前，这人居然选择白玄而不是自己，想想失忆之后，这人……呵呵，过分！曲欢还没有遇过对自己这么过分的人！
再听到她说，她不等他，要和其他人一起回去。结界直接碎得还不如层纸糊的壳。
秦肖肖碎碎念叨完，打个呵欠，转身打算回去睡觉，曲欢跟着出了结界。
脚步声响起，秦肖肖脊背一下子僵直了，听见身后人唤：“肖肖，姐姐。”
秦肖肖欢喜地转回身，还不知道，她面对的是一个——表面纯良，眼睛冷漠，内心暴虐得想杀人的，大大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