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这条街上非常安静,只有两匹马蹄声得得,太适合打开系统采集样本了。武平澜骑在马上,怡然自得的欣常着周围的一切。

    街道两侧建筑物、路面状况甚至连突然蹿出来的野猫,所有被她看在眼中的东西,都会转换在成3D影像,打上标签后收入脑海里的监测系统。

    一旦成为监测系统样本,即便日后样本发生数据变化,比如某座酒楼从两层变成三层,系统里的数据也会相应更新。

    越靠进皇城,路上的轿子和马车也不可避免地多起来,但骑马出行的只有武平澜主仆二人,不免显得鹤立鸡群。竹子的、布的、正方形的、长方形的各色小窗帘纷纷掀起,或者好奇、或者审视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初时大家还好奇,以为是哪位武将家的后生出来任事了,但是当看清骑士的脸后,众人纷纷收回视线,前后左右都是“刷刷刷”放帘子的声音。

    武平澜目不斜视却对周围动静了如指掌,八卦流言,看来哪个世界都一样。幸好她不是原主,这些东西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就是耳边嗡嗡嗡的,让人不舒服。

    一人一马踩着单调的“得得”声,倔强地行走在各色车轿形成的洪流中,一直来到正阳门前的御街上。

    时辰未到,宫门紧闭。

    所有参加朝会的人都等在宫门前面的广场上,三三两两地站着,有的互相问好闲聊,有的闭目养神,看似随意,实则左文右武、上下分明,绝没有一个人站错位置。

    最靠近宫门处归皇家血脉,中心是封王的四位成年皇子皇女,人人身穿代表天家的官黄色朝服,其余未封王的皇子皇女则穿藤黄、石黄、鹅黄、杏黄点缀在四周,再配上稍远些的红的、紫的、绿的官员袍服,仿佛一簇硕大张扬的龙爪菊。

    骑马而来的武平澜立刻吸引了众多闲来无事的目光,部分不庄重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

    武平澜把马缰交给常随冬青,冬青偷覷她的脸色,大着胆子小声建议:“殿下,要不小的现在去给您告假吧?偶尔不参加也不会有事的。”

    武平澜凝望正阳门前那一片乌泱泱的官员海洋,缓缓摇头:“不必。”

    再说今天是年中大朝会,所有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正好趁此机会把这些人标入她的监测系统里,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她不多做点准备工作心中难安。

    提提衣领,抻抻衣摆,深吸一口气,在冬青担忧的注视下,武平澜像一头受伤的碧水金睛兽,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人海,所到之处不管是绿的、红的还是紫的,一律自动向两边避让,到处是人的广场硬生生被她趟出一条从御街直通正阳门的路来。

    没有车厢轿厢遮挡,窃窃私语清晰传入耳中。

    “那不是傻老四吗,她怎么穿了男装。”

    “你看见她骑的那匹马了吗,我家拉车的马都比她的好。”

    “告诉今日纠察御史不有弹劾了。别说她只是穿男装、骑驽马,就算她现在与人当街摔跤也属正常。”

    “生母当年是宫里的女飐,圣上也视她为人生污点,二十五了还没议婚,天家好像故意让她在南城自生自灭。”

    “嘘……”

    武平澜觉得右额角又开始抽疼,下意识地摸了摸,低眉敛目,在万众瞩目之下披荆斩棘一般走到正阳门前,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一圈深深浅浅黄色的最外围,距离她最近的七皇子也有四五米远,既不往前凑,也不会脱离这个圈层。

    像一颗特立独行的小行星。

    和官员们的表现不同,武平澜的兄弟姐妹根本视她如无物,他们面色庄重地讨论北蛮、税收,在极其不小心地瞟见她后迅速别过头去,再用力一甩宽大袍袖,仿佛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必须通过这种方式以示清白。

    时辰到,八个小皇门用力推开巨大的朱漆宫门,在太监尖锐的唱礼声中,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按官阶次序鱼贯而入,来到崇政殿前继续站队。

    卯正时分,大朝会正式开始。两百多人一起三跪九叩、三呼万岁场面蔚为壮观。

    大朝会之后是小朝会,参会者主要是已经封王的皇子皇女们、六部九卿、以及与议题相关的官员,这种事就和武平澜无关了,她随着其余官员一起缓步走出皇宫,打算去找冬青。

    刚出宫门,忽听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四皇女,请留步!”

    武平澜回头,就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向她跑来,附近经过的官员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小太监跑到她跟前,喘了口气,垂首道:“四皇女,上面有命,请您去崇政殿听政。”不等武平澜反应,就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领导派人通知你去开会,应该怎么做?当然是放下手里的活,带上笔和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会议室,不能让领导等。

    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让武平澜闻言后二话不说转身就随小太监往回走。

    一推开崇政殿大门就听见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不只一个人,语调慷慨激昂,有点像大学生辩论赛,进去之后发现还真是,文方辩手站左边,武方辩手站右边,主持人皇帝坐中间。

    坐在御座上的、据说视她为人生污点的皇上看见她了,好看的剑眉蓦地紧皱,目光凌厉,但随即又眼皮耷拉,没做任何表示。

    武平澜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本能回头去找那领路小太监,小太监早已不知所踪,崇政殿大门正缓缓关上,明媚的朝阳被无情在拦在门外。

    “这是……被算计了?”是谁骗她来崇政殿?她现在该怎么办?

    殿中众人背对着武平澜,除了正面相对的皇帝看见她之外,其余人还没发现她的到来,议事仍在继续。

    走是不可能的,崇政殿不是菜市场,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敢打赌,只要她前脚走出去,后脚就有皇城卫的人奉旨问罪。

    武平澜按下思绪,就近挑了个队列侧后面、皇帝视线不能直接看见她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站着。

    她没意识到的是,自己无形中站在了武臣那边。

    今天会议主题讨论是否要应对北蛮入侵大梁北方十六州的事。

    文臣指责武将祛战,一见北蛮两股打战,望风而逃;武将埋怨文臣纸上谈兵,根本不知道北蛮人有多可怕。

    文臣说北蛮虽然可怕但他们每年都来、抢完就走,你们要兵要粮却根本不出战,只等着敌人退了之后冒功请赏。

    武将说今年不一样,北蛮抢完没走,范围也从四五个州扩大到了十个州,若不是我们在前线死战,说不定半璧江山已经沦陷。

    扯皮一个多小时的结果是派兵,若是一点不努力就把北方十六州拱手相让,五十岁的皇上担心日后不好面对列祖列宗,但是另一个难题紧接着出现了——谁领兵?

    前一刻还吵得金銮殿房顶差点垮塌的众文武们在这个问题面前突然成了锯嘴葫芦。

    大梁中枢这些人腐败归腐败,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们很清楚以梁军战斗力不管派多少人对上北蛮都是肉包子打狗,领兵之人岂不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替罪羔羊?

    当臣子的输了战事丢了国土要被砍脑袋,天子自己输了战事丢了国土总不会砍自己脑袋吧?

    这么一想,那个刚考中进士被分配到御史台见政的二愣子乔明仲提出让天子御驾亲征的建议,简直是为武臣们抛出一根救命稻草。

    武臣们能想到的事,殿中其他人不可能想不到。

    御驾是不可能亲征的,御驾心爱的儿子女儿们也是不可能亲征的,否则他也不好回后宫面对心爱的女人们,但好在御驾不是只有心爱的孩子,他还有个被他当成人生污点、备受嫌弃的女儿。

    两道视线从御座上轻飘飘地往武平澜所在位置瞟了一眼,崇政殿众人顺着那两道视线看过去,也不约而同发现了武平澜。

    武平澜顿时有种被群狼盯上的感觉,幸好斜对面文官队列里一个穿绿色官袍的圆脸青年猛地一个大步迈出,直挺挺跪倒在地,吸引走了注意力。

    “陛下,北蛮人为什么战必胜攻必克?因为他们不但士卒作战勇猛,领兵贵人更是能做到身先士卒带头拼杀,上行下效,坚如一体。反观我方,士卒在前线,将官在几十里之外的后方大营,美其名曰决胜于千里之外,光是战报往来就耗时良多,哪里比得过北蛮当机立断?”

    兵部侍郎董正先不等他说完立马反驳道:“我大梁自建国以来就是如此领兵打仗,黄口小儿看过几本兵书,懂得几许兵法,就敢在御前信口雌黄?”

    绿袍官员丝毫不惧:“我是不懂兵法,可我懂人心。陛下,北蛮此次入侵与以往不同,领兵之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阿鲁谷,微臣猜测,北蛮此次所图甚大,恐不会轻易退兵。如果他们抢完不走占领北方十六州怎么办?又或者继续南下又当如何?”

    殿中一片寂静。

    武平澜听到这里忍不住连续看了那绿袍官员几眼,这个人对战事的判断很敏锐,比兵部什么尚书什么侍郎的眼光更长远。别的不说,如果她是北蛮人,她就会这么做,当年日军侵华就是一次次试探得逞后胃口才越来越大的。

    绿袍官员继续说:“除此之外,边关守军将领大多各自为政,彼此不服,如果没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居中协调,各地守军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凝合成战斗力。微臣此前奏请天子御驾亲征并非信口开河,实在是臣思考日久才得出的应对之策。”

    大皇子武平崤干脆直接出列指斥:“乔明仲,父皇简拔你为御史,你却只想着怎么让父皇以身犯险,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站在文臣队列之首的二皇子武平屹蓦地脸色一变,他身后的御史中丞王襦宗立刻出列:“乔明仲,不许胡言乱语!还不速速退下!”

    户部尚书刘纪阳出列奏道:“陛下乃千金之躯,身系社稷安危,不可轻易涉险。”

    乔明仲非但不起身反而直起腰杆挺起胸膛:“如果陛下不能亲征,那也请派出一位作战勇敢能服众的王爷代天巡狩,统率三军,如此则或可与北蛮一战。诸位王爷平日受万民供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已经封王的几位皇子皇女无一例外脸色发青,武平澜听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乔御史有一定军事眼光但缺乏政治素养。

    果然,三皇女武平泱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乔明仲,你一而再、再而三逼迫天家派兵出征,口口声声是为黎民百姓,其实是因为你自家谋取私利。听说你老家新州,家中人口财货被北蛮掠夺不少吧?为了自家小利而置君父和社稷安危于不顾,其心可诛!”

    乔明仲一愣,急切辩解:“臣没有,臣冤枉!”可惜干巴巴的六个字毫无说服力,与谈论军国大事时的口若悬河判若两人。

    吏部员侍郎李永福是乔明仲那年的主考官,相当于座师,对他算比较了解,及时出列道:“乔明仲言语失当,但量他也不敢以私心危及社稷,望陛下明察。”

    “身为御史不能只是盯着百官,更要以身作则,乔御史真没有一点私心?”

    “臣冤枉……”

    “够了!”一直沉默的皇上出声打断这场突如其来的攻讦,“北蛮此次出兵意图不明,我大梁虽文华正茂,但当年太祖以武立国,乔卿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在座诸位可有人愿意主动请缨,解救北方十六州黎民于水火?”

    他用视线扫视身前众位皇子皇女,故意不去看躲在武臣队尾的武平澜。

    “有谁担此重任,驱除鞑虏,安抚百姓?”

    御座以下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要是能去他们早就争取了,何必等到皇上问第二遍?

    武平崤双手按在金腰带上,用余光瞥着武平屹。梁国崇文抑武,他明明是皇长子,却处处被老二压一头。就连封地也是老二的更富庶更广阔。没理由好处都是老二的,流血拼命之事就让我去。

    再者,以父皇的偏心,若是打胜还好,一旦失利皇位就从此与他无缘,日后老二登基能有他好果子吃?无论如何不能接这个烫手山芋。

    长相艳丽的武平泱平素表情最是生动妩媚,此时却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排在她前面的两个哥哥,协理兵部的大哥最喜欢宣扬勇武,结果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反而不出声了;协理吏部的二哥一天到晚以大梁诗心文胆自居,此时居然成哑巴了;至于老五,那就是个墙头草,不提也罢。该去打仗的男人都缩在后面凭什么让我出头,不动!

    殿中沉寂的时间有点长,长到轻易不外露表情的皇帝脸上都开始挂相,这时终于有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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