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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抢人

    初春三月百花艳,富贵迷人是夔京,国公云房三百落,早钟一鸣百家醒,红汤绿玉尽失味,莺莺燕燕赴春情,沁园满是好颜色,一朝名来不由身。

    孟子皎坦胸露背,被祥泰园门房上的几个小厮拦在园门外,任他如何闯,都没能进得了祥泰园的大门。

    “泼才东西,若再拦我,信不信明日我就将你们几个全部打发卖去下苦力的驴篷马圈!”孟子皎气的横眉倒竖,点鼻子点眼地骂道:“吃了二两金米,倒不知自己姓什么了,竟敢在我的家里欺负我?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到了头,活腻了!”

    孟子皎身出孟家三房,父母双亡,老太君可怜孙子命苦,自小便是千娇万宠,舍不得他受一点苦楚,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敢惹他,便是有理也作无理似的。

    几个小厮自是不敢招惹面前这尊大佛,若不是得了死令,量他们再得几个胆子,也不会这么做。

    “我的爷!”领头的瘦高小厮双膝跪地,脑门重重磕在石板上,再抬头便是一个血红印字挂在额头上,带着哭腔告饶道:“好哥儿!我们几个是贱人贱命,哪里敢拦哥儿的路?只不过是得了大老爷的死令,说若是敢放哥儿进门,就把我们几个立刻打死,国公府里上下谁人不知哥儿是副好心肠,纵使是个猫儿狗儿的尚且还赏一口饭吃,何苦为难我们几个王八羔子,我们几个给哥儿磕头了,还请哥儿可怜我们几个家里有老有小,否则,便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比皮开肉绽拉刀子的好!”

    领头小厮声泪俱下,一旁的几个小厮也都扑扑通通的跪下磕头。

    孟子皎气的语竭:“好哇你们,竟还学会了威胁主上这下三滥的招数,当真以为我可惜你们这几条贱命?”

    孟子皎话音刚落,身后的朱红大门就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孟子皎!”

    孟文山大袖宽衫,稳步踱出,好似云长附体,气的脸红脖子粗。

    “愈发没有体面!在自己家里逞威风,什么体统?”

    孟子皎三岁便成了孤子,早些年老太君身子不好,所以便将孟子皎放在大房教养,孟文山虽是他的叔父,却好似父亲般替他操心,孟子皎的父亲孟文良少年大成,声名远扬,奈何他这个儿子却不怎么成器,即便孟文山遍请鸿儒,可这个孟子皎始终如一颗顽石,一丝窍都不开。

    他逼,他逃,叔侄两人便成了猫鼠,这个见那个瞪眼,那个见这个怯胆。

    “大、大老爷在自己家里抓人,又是什么体统?”孟子皎再不像方才那般声如洪钟,蔫蔫的像条夹了尾巴的刍狗。

    “你说什么?”孟文山眼如铜铃,要吃人的模样。

    左右他今日都要将人要走,孟子皎便将脖子一横,索性豁了出去,扬声壮胆道:“大老爷若还顾得体面,就快将人放了,若是凭我这么闹,传扬出去,丢的都是国公府和大老爷的脸!”

    几个正在磕头的门房小厮一听,心下暗惊,方才还说他们下三滥,自己这会子倒用的开心。

    “竖子!竖子!”孟文山抖若筛康,骂道:“来人,将这孽障给我绑了,用鞭子抽!用棍子打!”

    “我看谁敢!”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孟子皎的大丫鬟雾里和妈妈管氏正搀着王老太君,急吼吼的往这边赶来。

    老太君一把年纪,原先身子不大好,这几年才将将养起来些,但终究是花甲之年,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怪可怜见。

    “大孽障!”老太君拄着拐杖来到吗,孟文山面前啐了一口,然后转过身看向孟子皎:“小孽障!你们是不是看着我心烦,都想让我早些死?”

    此言一出,除了老太君身边的管妈妈和常妈妈立在身后,其余众人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母亲,您哪里的话,孩儿巴不得您长命百岁,岂敢有不孝之心……”孟文山说的一脸苦相。

    “哼!”老太君冷哼一声,厉声喝道:“你虽不敢,但我自己倒想早些闭眼,好眼不见心不烦!”

    孟文山虽生气,但却不敢和自己的老子娘犟嘴,只得打落牙齿闷声吞。

    “母亲,咱们虽是国公府,但父亲去后,光景到底不如从前,儿子自知才能不济,幸而三弟争气,凭战功获封凌徽将军,如今咱们国公府还能有如此气派,都是三弟拿命搏来的,做大哥的对不起三弟,没能教好他的独苗,可我更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子皎因为一个罪……败了家业,若如此,即便是死了,我有何脸面去见三弟夫妇啊!”

    孟文山言辞恳切,涕泪横生,令闻着无不心生悲悯。

    老太君想起自己那未满二十五便战死沙场的幺子,几度泫然欲泣。

    “可子皎再不争气,也是文良唯一之后,怎好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君眉间怒气去了大半,抚着大儿子孟文山的发髻说道:“母亲知道这么多年你把子皎当亲儿子待,否则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方才说话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我有岁数了,糊涂了。”

    孟文山闻言,伸手握住老太君布满皱纹的手,借势站了起来。

    “母亲别这样说,您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岂有不对之理。”

    孟文山话音刚落,一直跪在地上的孟子皎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哎哟,春寒料峭,你怎么不穿衣服?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老太君看着孟子皎叹道。

    孟子皎揉了一把鼻涕,赌气道:“我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护不得周全,还不如冻死了找我父母去!”

    老太君闻言一跺脚:“孽障,少浑说!”

    雾里是伺候孟子皎的大丫鬟,是老太君一早便拨去玉芙楼管事的人,虽然只比孟子皎大两岁,但却是他身边最最得力之人。

    老太君朝跪在孟子皎身后的雾里使了个眼色,雾里当即便会意,起身从跟着的小丫鬟手里接过几件衣裳,然后扶起孟子皎,帮他一件一件穿上。

    孟文山看的直叹气,却不好再说什么,孟子皎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老太君屏退众人,独留孟家人在场。

    “本是父慈子孝,搞得这样难看何苦来?依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文山,你把子皎要的人给他就是。”

    孟文山闻言惊道:“母亲,裴映雪可是罪臣之女,他们裴氏有不臣之心,虽已悉数伏法,但这裴映雪在咱们府中,难免祸患呐,圣上多疑,倘若有朝一日被人揭发,孟氏危矣!还望母亲三思!”

    不等孟文山多言,孟子皎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仰面朝天,毫无惧色:“古来文字之狱多冤案,裴家之罪大有莫须有的嫌疑,况且裴家出事时映雪才七岁,她懂什么?便是裴家真有罪,也不该让一个人世不知的稚女受牵连!”

    “快快住嘴!”孟文山气的双手打颤,压低了声音训斥:“诳悖小儿!你这张嘴早晚惹出祸来!”

    孟子皎气性也十分大,将头别向一边,继续说道:“再说了,夔京早已再无裴氏,如今映雪已姓韦。”

    “好了。”老太君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叫停两人的辩话,心中已有计较,“韦映雪在咱们府里呆了十年,除了孟家的几个老人,并无外人知晓,对外都只说是大太太的远方侄女,投亲到了孟府,孟家人知道利害,自会守口如瓶,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孟子皎见老太君松了口,便缓了脸色,附和道:“正是呢,祖母说的极对。”

    老太君瞥了孟子皎一眼,随即又说道:“但是,温家女即将嫁你为妻,若是让她发现,也难说的很。”

    “好说,既如此,这桩婚事作罢岂不更好?”

    孟子皎双眼炸出精光,兴奋的起身来到老太君身边,急切盼望着她的示下。

    “胡闹,天子指婚,岂能儿戏?”孟文山随即说道。

    老太君握着孙儿的手,虽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你的婚事是板上钉钉,铁定黄不了。”

    孟子皎闻言,如霜打的茄子,立时没了精神。

    “好在温氏只是小地方出身,想来也不会有多大气焰,只要你待她好些,她念着夫家的荣华和你的厚待,便是发现了想必也不会闹的鱼死网破。”老太君拍着孟子皎白皙的手腕说道。

    “待她好些?”孟子皎不禁皱眉:“要多好?”

    老太君望着自己的傻孙子,笑道:“只用你花在韦映雪身上一半的心思对你将来的妻子,是个女子便什么都依你了。”

    折中之策,孟子皎虽不乐意,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故而说,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君和孟文山相视一顾,极有默契的看向孟子皎。

    与此同时,雾里停在数丈之外,恭恭敬敬的候着。

    老太君朝雾里招招手,让她上前回话。

    “老太君,方才公主府来人传话,说安顺公主叫三爷去公主府说话。”

    孟文山闻言,立时嗔怪道:“是谁这么耳报神,又去公主府报信?我还能真打死他不成?”

    老太君摆手打断孟文山:“不可怨怼,皇家恩惠当是天恩,有安顺公主护着,子皎日后便是犯了什么大错,也自有一重保障。”

    孟文山怎会不知,当年孟子皎生母阮雨薇为救安顺公主被贼寇所杀,之后安顺公主便十分厚待孟子皎,以姨母自居,本是泼天皇恩,只是安顺公主每每见他都要责怪他对孟子皎太过严苛,便是人前也不曾给他脸面,他心里生气,但却只能生气。

    “去吧。”老太君轻拍孟子皎的肩头,嘱咐道:“替咱们府上向公主问好。”

    “是……”孟子皎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余光看了一眼仍旧黑着脸的孟文山,低声问道:“那映雪?”

    不等孟文山说话,老太君就抢先道:“自是还给你,还不快去。”

    有老太君压阵,孟子皎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转身朝着玉芙楼去了。

    见孟子皎走远了,老太君才悠悠转圜,看着孟文山摇头叹气。

    “你也是个蠢的,收拾小蹄子办法多的很,何必用抢的?在这么多人面前点眼,办成了少不得子皎要与你翻脸,失了多年的情义,若办不成更丢脸,堂堂国公竟然连个丫头都不能处置,被下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丢了主上的威严。”

    “母亲骂的是。”孟文山扶着老太君的胳膊来到祥泰园内的一处亭子坐下,然后恭顺的站在一侧,“依母亲看,这事儿……”

    老太君抬眸瞥了孟文山一眼,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悠悠道:“人吃五谷杂粮,少不得有个头疼脑热,若得上天眷顾,自然好得,若是命数不济,那也是她的造化,怨不得旁人,子皎又能说什么呢?”

    孟文山恍然大悟,目光之中已然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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