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左边的门是没有锁的,甚至只是虚虚地掩着还留着条缝,还没有走到门口宴娥就闻见一股不好的气味飘出来。

    腥臭裹挟着腐烂,像是翻了肚皮的鱼,令人闻之欲呕。

    宴娥蹙眉,轻轻地推开门。

    屋里没什么陈设,除了一架床和一张桌子外再无其他,虽然空荡却显得凌乱乌糟。

    墙角堆着废旧报纸和食物垃圾,甚至有污水流出,在这炎热的天气散发腐烂味,招惹了苍蝇嗡嗡乱飞。

    桌上放着个铁食盒,想来应该是刚才的人才送进来的。

    床上的人向里侧躺着,听见门开的声音竟不回身,单是不耐烦地抱怨,“我还没死呢潘盖子你又进来看什么?不嫌臭的慌了?”

    虽是抱怨,可这声音却虚浮的很,有种垂死的挣扎。

    宴娥把门关上,看着床上弯曲的背影,试探着喊了一声,“赵千兰?”

    床上的人明显愣了下,然后缓缓扭动脑袋试图要看清来人,但身体与脑袋竟然无法协调,导致她最后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侧目过来。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就好像是被关在井底的青蛙突然有一天跳出了枯井,终于看见了新鲜的天地。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除潘盖子和骆驼之外的人了!

    而与此同时,宴娥也藏不住惊愕之色。

    赵千兰只不过才扭动了下身体,她浮肿的身体居然就像被刀削去一片,血色从贴床的那半边身体快速渗出,浸湿衣裤,染红床单。若不是她还有两只转动的眼珠,任谁看了只会惊叫碰见血尸!

    许是床单被浸润过太多次,因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花色,只能看见上面结满了厚厚的褐色血痂,有的整块,有的像是被抠过,碎屑落在地上密密麻麻,让人无从下脚。

    而赵千兰只是躺在那里,似乎失去了嗅觉,又或者嗅到了也无能为力。

    流这么多血她得多疼啊!宴娥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往前更走近了些,轻轻地重复那个名字,“赵千兰?”

    赵千兰却如临大敌,虽然一动就会暴血但她仍然本能地往后缩,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苍白而肿胀的嘴唇蠕动,显然十分害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发现她后缩的动作宴娥陡然生出如鲠在喉的痛感,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是放缓了声音去安抚:“你别害怕,我是来…”

    可还不等她说完,赵千兰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起来,抢了几步想跳下床逃走。不过她躺的太久了根本站不稳,陡然跌倒在床前,重压之下浑身上下每一处有皮肉的地方都渗出血来,几乎把她润成了一个血人!

    宴娥被吓坏了,赶忙想上前扶一把,可乍然间又觉得不妥,于是只把自己的后颈部露出来,离的不远不近,道:“你先看看这个,也许我们是同类人。”

    赵千兰依然害怕,但听得这句话她忽然生出些勇气,扒开头发看过去。

    那是副刺青印记,外头一个圆圈,里头包裹着一撇一捺,底下还有一横,有点像开孔铜钱。尺寸约莫巴掌大小,青黑青黑的不甚美观,但陈凤却犹如看见了光亮,“四?你也有?”

    她不顾自己死活地掀开衣领,把浮肿的后颈部伸过来,惊喜般地催宴娥看,“你是四我是一,我们真的是同类人啊,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嘿嘿、嘿嘿…”

    因为后颈浮肿把印记都撑的有些变形,但细看仍然能看出原来的笔画走向,和陈凤孟英的印记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赵千兰的印记底下只有一横,陈凤的是两横,孟英的是三横。

    看着那丝丝渗血的印记宴娥顿时五味杂陈,禁不住眼含热泪起来。

    而赵千兰笑着笑着也忽然哭起来,委屈的像个孩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快死了!我要死了你才来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呜呜…”

    宴娥淌下泪来,伸手想去扶她起来可又怕碰到她会出血,一时进退两难,道:“你这样流血怎么好?太疼了、太疼了!”

    赵千兰摸了把泪,呜咽着苦笑着自己爬起来回到床上,佯装不在意道:“其实疼久了也就不觉得疼了,而且你别看它现在流的凶,但是过一会儿它就会自己停住,不然这么流血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果然呢,宴娥仔细去看,一开始翻身渗血的地方已经止住了,只剩下刚才爬起来用过力的双腿上还有血流,于是才略略放心。

    宴娥坐到床沿,呼了口气奇怪问道:“你刚才说你的是一我的是四,所以你早就知道这种印记的含义?谁告诉你的?”

    赵千兰轻轻点了点头,小动小出血大动大出血,她不敢了:“嗯,我早就晓得含义,也猜测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与我相同境遇的人,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本来都要觉得猜测不实了,可没想到你突然冒出来,让我觉得又有了希望。”

    “你一直在找我们?”

    宴娥诧异万分,“你真的一直在找我们?”

    赵千兰嗯声,道:“是的我一直在找你们。自从武老坤告诉我我后颈这个印记不同一般之后我就在找你们,他说我的情况如此特殊,世界上绝不会只有我一例。”

    “武老坤?”这是宴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种印记的含义的?”

    “不清楚,他知交遍天下,保不定是哪位学者或者教授告诉他的,否则以他大字不识的水平根本认不出来。”

    赵千兰闭口不谈武老坤的来历,言语中却露出对他的不屑,宴娥便猜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何以解释花鱿鱼那句“武老坤的地盘我不敢闯”?

    等等…

    宴娥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赵千兰早就猜测世界上有与她相同的人,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那会不会…

    她盯着赵千兰,心里有一股激动,“所以那个叫花鱿鱼的小孩,其实是你支过来的?”

    赵千兰笑了下,道:“是,我看到你们登的报纸了,他欠我半条命,给你们报信又可以挣钱,那鬼头忙不迭就应了。”

    果真如此!这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为什么刚才赵千兰会有那句“你怎么现在才来”的委屈。

    找了那么多年,费了很大力气受了很多失望,终于才见到“亲人”,怎么能不哭!

    看着赵千兰如今惨烈却强颜欢笑的模样,宴娥十分动容。

    当年她从西藏冰冷的山洞中醒来,以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又以为自己本来属于但又被无情抛弃,于是拼了命地想找出个同类,拼了命地想找到一点温暖。

    先找到了孟英,后来又找到了陈凤和冯灼灼,可只有这一刻、确认赵千兰的这一刻,她才终于体会到期许已久的温暖。

    原先都是她找人,而这一刻她是“被”找到,赵千兰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她?

    如今相见“亲人”,赵千兰的心愿也终于了结,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应该是撑不了多久的,所以她现在只想晓得“同类”的事情,想解开心中多年的谜题。

    她问宴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宴娥呼了口气,笑了笑,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宴娥。”

    这话古怪,但对于拥有相同秘密的赵千兰来说却不难理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神情发苦道:“如果当初我也有你这份警觉,或许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下场。”

    宴娥不知其意,正要再问时赵千兰就问到了关键,“宴小姐,像你我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个?我们的身体又…”

    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赵千兰有点卡壳,好半晌才憋出个稍显体面的说法,“我们为什么会像人精似的不会变老?”

    头一次听到人精两个字,宴娥不禁一声苦笑。对比妖怪怪物这种侮辱称谓,人精确实要贴切的多。但是为什么像人精呢,她也不知道。

    宴娥叹了口气,解释道:“现在我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据我们的推测,与你我相同的应该有七个人。但是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也无法回答你,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就像我找到你,你也找到我一样。”

    不久的将来?赵千兰沉默了片刻,失神道:“我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将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

    “别灰心”,宴娥见状便安抚她,“我们能找到你,必然就有办法救治你。不瞒你说,在找到你之前,我们就已经推测到你可能会不好,如今见了你应验了推测,那么当时预备的解决方案想来也是有效的。具体情况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你救出去。”

    从进来到现在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了,那个人估计是快回来了,宴娥就问道:“兰姐,那两个轮流看守你的是武老坤的人吗?”

    赵千兰点头道:“嗯,一个叫潘盖子一个叫骆驼,刚才送饭的就是潘盖子。”

    宴娥接着问道:“只有他们两个吗?一天一换?”

    赵千兰还是点头,“我现在也不能多动弹,一动就流血,就算想跑,他们顺着血印子也能找到我。而且…”

    说到这里赵千兰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全盘托出,“而且跟武老坤一样心思的人不止一个,他们见我就像见唐僧肉,巴不得抓住我研究我身上的秘密…”

    宴娥算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赵千兰身体里的不老秘密吸引了一堆苍蝇,即便她被困在这里不能动弹,也挡不住外头的人想闯进来掳走她。

    宴娥眨巴着眼睛,所以刚才赵千兰是把她也当成了外面那些苍蝇吗?

    她忽然觉得赵千兰对武老坤的态度很模糊。

    一方面赵千兰认为武老坤心怀叵测,囚禁她,觊觎她的秘密;可另一方面赵千兰是不是又把武老坤想的、想的太单纯了一点?

    她是唐僧肉,外面有许多妖精虎视眈眈地想分一杯羹甚至据为己有,武老坤又怎么可能只派了两个人来监管?

    想到这里,宴娥的心陡然一紧。如果真的还有隐藏的许多双眼睛,那么自己此刻不是已经在对方的监控之中?

    而就在此刻,被关上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从外面被陡然推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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