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冯灼灼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苏醒过来。

    她茫然四顾,说出了连日来的第一句话。

    “这是哪儿啊?”

    语气虚浮,声音微弱如蚊鸣,但已足以让三人欣喜若狂,就连一旁的孟别路都高兴不已,忙跑出去叫阿小端些饭食来。

    不多会儿阿小送来了一碗轻粥和小菜,冯灼灼在宴娥的搀扶下半坐起来吃了半碗,又喝了些水,居然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贾扶生看这情形不禁失望地唉了一声,说睡着了还怎么问啊。

    宴娥帮冯灼灼重新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还把众人都叫了出来。

    傍晚的夕阳渐渐没入山的背后,空气也不似白天那般燥热,宴娥看了看贾扶生,说:“她才刚醒,精神和体力都不济,也不好问什么,就让她再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贾扶生悻悻地哦了声,领着刘豪去吃晚饭了。

    孟一行想了想,说:“宴宴,昨儿后半夜是你守的,今天上午是贾大哥守着的,不如今晚上就让我来看着吧,你去休息…”

    说着他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宴娥的眼睛,“你看,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宴娥却摇了摇头,“她虽然已经醒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昙花一现,所以还是我来看着吧。再说这几天你一直忙前忙后的也很累,你先去睡,我撑不住了再叫你替我,好吗?”

    孟一行还要再劝,却听孟别路扑哧笑了声,说:“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别再互相心疼互相谦让了。听我的,哥,你先去休息,既然心疼宴姐姐,那你更要攒足精神才能为她分担呐。”

    一席话说的孟一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瞥了瞥孟别路,嘴唇微动,但终于什么也没说话,微红着脸走了。

    他刚走,孟别路就笑得嘎吱嘎吱的,结果一转眼,发现宴娥竟然镇定自若,显然对她的调侃十分坦然。

    这倒让她有些拿不准了。

    收住笑容,她尴尬地指了指外面,说:“那我去让阿小把饭给你送过来,宴姐姐,有事就叫我们哦,我和哥哥随时准备支援你的。”

    宴娥还是那副坦然的样子,笑着点点头,让她走了。

    **

    陪床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前阵子孟别路住院的时候宴娥就曾陪过几次,给她无聊的够呛。

    当时孟别路情况还好,只是需要留院观察而已,但是冯灼灼情况不同,谁知道她傍晚的苏醒究竟是真醒了还是回光返照?

    所以宴娥不敢放松,一时一刻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生怕有什么意外。

    不过偶尔盯累了也会分分神,转移目光到隔壁的陈凤。

    陈凤依旧是那副样子,按说长沙是比成都更接近东方的,冯灼灼都醒了,没道理她一点起色也没有啊。

    可事实就是这样,陈凤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靠打营养液维持生命。

    等明日确认冯灼灼无恙之后还是得尽快赶到浙江,宴娥这么想着,眼皮子越来越重,视线也渐渐地模糊起来。

    她赶忙站起来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又去开窗透气。

    但突然间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呢喃着什么。

    那声音起初迟疑而缓慢,但渐渐地激动勇敢起来,似在喝止,又似在乞求。

    宴娥心中一动,蓦然回头,果然看见冯灼灼紧闭着眼睛,双手拼命地在空气中胡乱地攀抓,口里喃喃自语。

    刚才的声音正是从冯灼灼嘴里发出的。

    做噩梦了吗?宴娥快步走过去,轻轻地拍打着安慰冯灼灼,并试图安抚她的双手。

    可也许是噩梦太过可怕,冯灼灼的两只手竟然非常大力气地与宴娥纠缠在一起,似乎把她当成了敌人,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胆气。

    宴娥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冯灼灼抓的生疼,她倒抽两口凉气,看见手臂上已经被冯灼灼的指甲抓出了几道血痕。

    她皱起眉头,思虑再三,终于抽出一只手狠狠掐在冯灼灼的大腿上。

    把噩梦与现实混杂的人是叫不醒的,唯有让她感到疼痛才行。

    这一掐宴娥下了八九分的力,冯灼灼吃痛,很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待看清眼前现实后,她居然有些后怕地拍拍胸/脯,自顾自地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只是个噩梦,只是个噩梦!”

    宴娥重新坐过去,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问她:“梦见什么了?”

    冯灼灼喉咙微动,看向宴娥的双眼依旧有些怕意,她正待说,却猛然瞥见宴娥的手臂上有几道血痕。

    她心思细腻,顿时就有些不安,“宴小姐,这是我刚才抓的吗?”

    宴娥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没事儿,反正我也掐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这时冯灼灼才感觉到腿上的疼痛,她不禁笑了笑,心情放松下来。

    “刚才我梦见有个人拼命地把我往棺材里头按,我不愿意,他就拿拂尘柄狠狠地戳我的头,戳我的眼睛,我害怕极了!”

    所以你才拼命地反抗?宴娥笑了笑,心说这噩梦好应景。

    但突然间她想到陈凤曾跟她讲过的噩梦。

    陈凤说她梦见过两个道士,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小的跟在老的后面,手捧着食盒诱/惑她们。

    拂尘又多是佛家和道家的法器…想到这里,宴娥禁不住问他,“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有没有头发?”

    冯灼灼很奇怪宴娥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有头发,像是道士的样子,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人。”

    宴娥惊了,“两个道士?”

    冯灼灼点着头,说:“对,就是两个。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却很年轻,就是年轻的那个把我拼命地往棺材里按。年老的那个想救我,可他力气不如年轻的,救不了我。”

    怎么会这样?

    宴娥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陈凤也梦见过两个道士,一老一少,现在连冯灼灼也梦见了!如果说一个人梦见是巧合,那两个人都梦见相同的人…这不是“巧合”二字就可以解释的吧!

    况且陈凤的梦里,这一老一少显然是一起的,但到了冯灼灼的梦里,这两人居然对立起来,一个要杀另一个却要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娥把陈凤的梦也告诉了冯灼灼,冯灼灼听了也很吃惊,她咬着嘴唇,犹豫道:“宴小姐,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会不会其实都是真的?”

    宴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们梦见的是我们这些人曾经真实经历过的,道士是真的,捧着食盒诱/惑是真的,一个要杀我们一个想救我们,这些都是真的?”

    冯灼灼迟疑着点了点头。

    宴娥却傻了。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她们这些人到底是被那两个道士骗来干什么的啊!

    还有,她们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想不通,宴娥掐着眉心,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冯灼灼见状忙安慰她,想了想又问她一个问题:“宴小姐,等我们这些人都聚齐之后,我需要做什么?”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一直担心的事情。

    她如今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可她就是希望能帮到宴娥,想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如果能有一点点机会帮到她,她也觉得开心。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宴娥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她们既是同类,也是朋友,更是救她的恩人!

    宴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好,我只是想把人找齐,解开我们身上的秘密。当然,如果能治好我们的怪病就更好了。”

    冯灼灼也长叹一口。

    世上许多人都认为长生不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古代许多皇帝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还不够,还想着千秋万万代。

    可只有她们这些亲历者才有资格说一句,年岁不老不是幸事,而是祸事!

    自己被人当成怪物一般避之不及不说,单说身边的亲人朋友接连老去又接连离世,而只有自己年年岁岁地活着,孤独地活着。若是哪个皇帝真得了长生不老的仙方,怕是真的要成个孤家寡人了。

    可旁人又怎么会懂呢?

    他们只恨自己没有!

    冯灼灼苦笑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电闪雷鸣的声音,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势渐渐滂沱起来,飞进窗户打湿了地面,宴娥忙过去关上窗子。

    转身过来,她问冯灼灼,“灼灼,你昏迷之前,身体可有什么异常吗?”

    冯灼灼曲起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细想。

    忽然她眼睛一亮,说:“不知道是不是,自从去了成都之后我一直觉得胸闷气短,头几天还好,后面就难过了些,但也并不影响日常,所以我就没说。”

    又说:“你不问我我也想不到,我还以为是哭多了的缘故…”

    宴娥点着头,心想孟一行说的没错,果然她们是有征兆的,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冯灼灼还说些什么,忽然看见宴娥双眉皱在一起,右手捂着胸/口,神情有些痛苦。

    她被吓了一跳,忙问道:“宴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宴娥点了点头,勉强地笑了下,说:“没事儿,老毛病了,一下雨就胃疼,等下吃了药就会好的。”

    冯灼灼这才略略放心,忙推她,道:“那你快去睡会儿,我已经醒了,不碍事的。”

    宴娥也有些撑不住,可又不放心冯灼灼,也不忍心去叫孟一行,瞅见窗户下边的长沙发,想着干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好了,反正快天亮了。

    于是她回房去服了药,然后过来躺下。

    所幸的是这后半夜一直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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