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狼

    苏怀谙被半挟持似的拉到一匹黑马前。

    “上去。”谢渊解下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命令道。

    他的脸色很难看,跟先前岸边对峙时挑衅的神态判若两人。

    也无怪乎他脸色难看,堂堂新君被自己的王后抛下去找前夫哥,这跟被当众打脸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先苟住小命要紧。

    苏怀谙乖乖扶住马鞍准备上马,不想冻得结冰的外衣让她行动格外笨拙,根本跨不上去。

    “上不去。”试了几下后,她小声道。

    谢渊没有扶她,旁人也低头不敢妄动,唯恐被还在气头上的主子迁怒。

    “王后是真不会上马,还是不想回宫?”谢渊捏住她冻得青白的小脸,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冷笑。

    “也罢。”他抓住她的手腕,抽出绳索捆住她的双手,另一头绕在自己的腕上,然后他跨上高头大马,拽了拽她:“走。”

    “?”苏怀谙呆了。

    他要让她被缚着走回去?还是五花大绑的?

    苏怀谙抬头看了看周围或骑马或牵犬的军士,还有谢渊居高临下的、讥讽的脸,啊,这就是虐文女主的日常吗?

    “主子,王后千金之躯,怕是遭不住啊。”谢渊的侍从低声进言道。

    “夜寒风雪还走了这么远,孤看她身体好得很。”

    侍从面露难色:“主子,娘娘方才落水,且天冷难行,恐怕……”

    “林安你今天废话挺多?”谢渊冷冷地睨他一眼。

    林安稍加思索,遂心下有数,走上前道:“请娘娘上小臣的马吧。”

    苏怀谙悄悄地瞥谢渊一眼。

    见他没再发话,她才扶着林安的胳膊上了他的青马。

    谢渊策马走在前方,他用来捆她的绳子很短,只能堪堪让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

    林安牵马走在谢渊身侧,他是个灰褐色头发的少年,披着灰兔毛缝成的披风,身材颀长如风中新竹。

    风雪渐停,稀疏的枝桠间孤月高悬,时不时有积雪扑簌簌地落下。

    突然,谢渊抬手令队伍停下,同行中也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丛林掩映下,几对幽绿的眼睛从黑暗中浮现。

    几只野狼,准确得来说,是几只饥饿的野狼,狼的毛色杂乱,瘦骨嶙峋。

    苏怀谙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军士们伸手去摸刀,谢渊问队里上了年纪的老兵:“这地方先前有野狼出没么?”

    “回陛下,这儿距离城外的村子不远,该有十年没遇着野狼了吧。”队里的老人说,“许是寒冬里逮不到吃食,今年天又冷得早,看那狼崽子的肚子,怕是快饿急眼了。”

    谢渊颔首沉思,视线转到苏怀谙身上:“你,下来。”

    “?”她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下来。”谢渊语气生硬地强调一遍,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的手已抚上剑柄,那姿态仿佛是要杀了她喂狼。

    显然她是整个队伍里唯一的战力地板兼拖油瓶,还是个泡了水有两百斤重的拖油瓶,但这死法……未免有点太惨烈了?

    苏怀谙心凉了半截,这个世界的谢渊那么六亲不认的吗?很难说不在借机泄愤啊。

    “主子息怒。”林安心想大事不好,这回陛下是动真格了。

    出发前谢渊已亲手诛杀了几个协助王后出逃的叛徒,尸体扔了去喂狗,现在连王后娘娘本人也要遭此劫难了?

    狼群幽幽地盯着她,饥饿的眼里似有鬼火跳动。

    “把手举起来。”谢渊命令。

    苏怀谙默然,她要喜提最短命穿越者了么?也罢,但求无痛穿回三次元,她还要肝论文呢。

    她甚至都没反抗,眼神暗示他手快一点别磨叽。

    林安别过脸去,其余人则默契地低下视线,他们是谢渊的亲兵,从不质疑主子的任何决策,即便是处决过去他们要保护的人。

    谢渊抽出长剑,剑刃在月光下灿烈如银,苏怀谙闭上眼睛,剑气袭来,他挥剑斩断了她手上的绳索。

    “林安,带王后离开。”谢渊厉声下令,他举剑转身,火光映照着他冷硬的脸。

    军士们霍然拔刀,谢渊剑指远处的狼群,道:“走,咱们去饮点狼血。”

    *

    “娘娘,王后娘娘醒醒……”昏睡中,苏怀谙感觉有人在摇晃她。

    娘娘?娘娘是谁?苏怀谙迷迷糊糊地想,头痛得快要裂开,身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主子,要不先把娘娘送回城里?”她听见陌生的声音在交谈。

    “你是怎么护送的?”紧接着是冰冷的喝问。

    “是卑职护送不周。”又是先前那人的声音,“可娘娘走了几步便说难受,怕是先前遭罪了。”

    ……

    苏怀谙挣扎着想要醒来,刺目的天光洒在眼皮上,照得她眼前血红一片。

    但她虚弱得无法动弹,只觉得很累,很想沉沉睡去。

    “灼灼?”似是察觉到她的难受,有人俯身轻拍她的脸,“你醒了?”

    那人托起她的后背,给她喂了点水,甘甜的水浸润了口腔,苏怀谙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说:“还要。”

    “喝点这个。”那人低哑地说,苏怀谙朦胧地应了一声,嗅到液体浓腥的味道。

    然后她被撬开嘴,喂了几口腥而粘稠的东西。

    呕——

    她被那滑腻的口感弄得一阵反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什么啊这是?

    苏怀谙强忍着不适撑开眼皮,现在已是清晨,凛冽的日光刺破云层,照着白雪皑皑的山林。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点眼熟的脸孔,她定了定神,谢渊正微拧着眉峰看她。

    苏怀谙被那冲鼻的腥味呛得连连咳嗽:“什么东西,那么腥?”

    “狼血。”

    “我不喝。”她扭过头去,全身都写着拒绝。

    “你现在很虚弱,不想死在回城路上的话,最好还是喝两口。”

    苏怀谙拗不过他,抗拒地捏住鼻子,小心地灌了一小口。

    呕——

    “听话。”谢渊托起她的下巴,用手指给她擦掉唇上的血迹。

    他抱起她架到马背上,翻身跨上马。苏怀谙嗅到他身上血的气味、混着烟草和风雪的气息。

    谢渊策马带她回城,渐渐的她困了,可每当她头一歪差点睡去,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拍醒。

    回宫后,谢渊遣散了随从,独自把她带到一座偏僻的塔下。

    这是一座残破的古塔,外壁脱落,通体简陋,似是古时北地人瞭望所用。

    不知为何,苏怀谙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原书中,谢渊身为歌姬所出庶子,很不受主母姜夫人待见,因此自幼被打发去偏僻处养着,这座几乎废弃的高塔,似乎就是原书中他长大的地方?

    而原主被谢渊带回宫后不再赐居沉月阁,正是被幽禁在了这座塔上。

    苏怀谙蓦然清醒。

    谢渊抱起她,沿幽长的旋梯向塔顶走去,两侧的石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烛台,晦暗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

    苏怀谙被他禁锢在双臂间,狭窄的楼道里愈发幽暗,她恐惧地瞪大眼睛,抵住他的胸膛:“别这样……”

    她要被囚禁了,救命!!

    但谢渊没有答话,一直将她抱上塔顶,一脚撞开破败的石门,把她推了进去。

    苏怀谙踉跄着扑倒在地,她强撑起无力的身躯,膝行到他脚边,伸手抓住他的衣裾,企图再挽回一点自由的可能。

    然而谢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锋利的薄唇只吐出一句话:

    “王后失德,禁足无名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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