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阳急匆匆赶到医院。

    江父正带着江澄在长廊坐着，秦红芳则是去拿药了。

    询问几句，江父说医生初步判断是过敏，而且看伤口情况，已经在消肿退红，如果他们不放心，可以去做个过敏源检查。

    秦红芳则觉得没有太大必要，认为回家观察几天，如果没有恶化，抹点儿消炎药就好了。

    且她认为男孩子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留了疤痕，也没事，索性连祛疤药都没有开。

    方池阳哑口，亲自确定过江澄的伤口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是在游戏里受伤了。

    这时，秦红芳拿了药过来，对方池阳笑道：“县城里的医生说得挺严重，这一查也没什么事，还麻烦你跑一趟。”

    方池阳扫过一眼女人手里不多的药，低声了说句，“抱歉。”

    秦红芳以为他是认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立刻说，“哎呀，哪儿的话，你要是不忙，送我们去车站吧。”

    说完她又问起，“月月没有生病吧？”

    闻言，方池阳的神经立刻紧张不少，刚才他看见林清月说自己的力气在消失，他不确定，之后的关卡林清月是否会因此受伤。

    太阳穴莫名跳痛，他低哑嗓音答道：“没有，她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秦红芳没有再多说什么，去搀扶起江澄，往医院外走，“池阳，你车停哪儿了？”

    方池阳加快快步，走在前头，带三人去停车场。

    将他们送到车站，方池阳不免又交代了几句，第一不要带江澄去信迷信了，第二如果江澄还有哪儿不舒服，随时联系他。

    江父客套几句，便拿着车票带家人上车了。

    待巴车发车，方池阳目送他们离开后，驱车回到家中。

    来回折腾了近两小时，林清月已经起床。

    只是不同于往常，她并没有在画画或者看动画片。

    而是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物世界。

    一群鬣狗正在围攻、撕扯因年老而瘦骨嶙峋的雄狮。

    场面激烈充满野性。

    最后开膛破肚又充斥着血腥。

    方池阳都看得眉头紧锁，林清月却反而觉得很刺激。

    眼神古怪，甚至唇角还浮着道不清意味的笑意。

    方池阳盯着她不寻常的表情，怔愣一瞬，正欲问她，要不要吃些小零食。

    只见林清月关掉电视，单手拎着兔子玩偶，缓缓站了起来。

    白兔不知何时坏掉了，胸口的缝合线裂开，掉出了好大一坨棉花。

    而她不哭不闹，只静静地看着方池阳。

    问道：“电视里说，杜鹃鸟会将自己的蛋放进附近的鸟巢里，让其他鸟类误认为是自己的孩子，等幼鸟破壳，便会挤掉别的鸟蛋，让这只鸟妈妈只为它服务，是真的吗？”

    方池阳被她平缓且流畅的语气所震惊。

    联想到江澄的伤，他提高警惕，没有再用哄小孩的语气，只冷静道：“是有这种说法。”

    林清月微微笑着，“那鬣狗吃掉了雄狮，它是不是就永远死在了那片草原？”

    她的话不对劲，加之瞳孔中浮动的寒意，令方池阳想到那位祝婆婆的话。

    她和恶魔做了交易。

    眼前的林清月，显然不是智力低下的她，更加不可能是穿越回来的她。

    显然，现在有人占据了林清月的思维。

    但准确来说，这东西不是人。

    短短几秒，方池阳的大脑飞速运转，随之他突然笑起来。

    短促抚摸着林清月的发顶，声线温柔，又揉杂进清浅的胁迫感，道：“无论鬣狗如何围剿狮子，都不会撼动它草原之王的地位，最终鬣狗只会被驱逐离开。”

    说罢方池阳拿出手机，轻笑：“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看一看狮子王。这动画片从小你就爱看。”

    林清月目光微沉，看起来一副未睡醒的样子。

    等方池阳给她放好动画片。

    她突然拽了拽方池阳的衣角，“池阳哥哥，我的兔子坏了！”

    这一刻，方池阳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分不清控制林清月的东西是在装伪装，试探自己，还是已经离开。

    更加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如果这东西会装，那他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占据林清月思维的。

    沉默良久，他再次想起，林清月问他死与npc是什么的问题。

    也许从哪个时候，这个东西就已经可以影响林清月的思维了。

    但当时也只问了一两句，林清月就恢复了正常，如果说现在不是这东西在装，林清月已经正常。

    那就说明，它控制林清月的时间，变长了。

    大概捋清之后，方池阳从哭哭啼啼的林清月手里拿过兔子，“一会儿我让阿姨给你缝好。”

    -

    这边林清月和江澄还在渔村。

    渔村的时间被设定好了，变化的异常快。来时分明是中午，他们不过在房间聊了几句，现在已经成了晚上。

    因为时间过得很快，斑斑和悠悠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只拿来了一个电筒，说是在一个背包里找到的。

    经过悠悠的具体描述，林清月肯定，这个背包也是团队的人落下的。

    夜晚的渔村，四处都有怪物在游荡，似乎在寻找猎物。

    海虱子等爬虫，也从阴暗潮湿的角落爬了出来，布满渔村的房屋与墙壁。

    在二楼房间里，林清月拿着电筒试探了一下下面的怪物。

    因为没有眼睛，它们不会被光所吸引，也不惧光。

    只能通过触手判断身边是否有声音。

    它们会避开闹出动静的同类，对一些爬虫下手。

    林清月这也才看清，方池阳有修改她创造的怪物。

    当怪物捕捉到变异海虱子时，它们会用触手卷起它，然后将它送入口中。

    而这个口，不在头上，而是腹部位置。

    那里有一道裂痕，正常情况是合在一起的，只有送入食物时，才会张开，露出一排小尖牙，与一条暗红色的舌头，将食物裹起来，送入肚子里。

    林清月看得直反胃，关掉电筒。

    江澄在一旁也闭上了惊讶的嘴巴，低声问：“现在怎么办？去搜还是走了？”

    林清月想了想，如果游戏设定好了，那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来，渔村的时间都会以极快的速度到夜晚，而且怪物也都在。

    那来都来了，不如就搜。

    在房间里眺望了一下还未搜索的区域，林清月决定不分头行动了，不然出了什么事，只能丢一条命。

    决定好，林清月打开房门，迈着极轻的步伐走了出去。

    好在这家民宿外的怪物没发现活物，已经离开。

    她朝着对面的房屋里走，这边连续几家都是酒吧。

    里面瓶瓶罐罐碎满地。

    稍不注意踩上去就会放出声音。

    留下斑斑和悠悠在门口放风，林清月和江澄走得格外小心。

    酒吧装修是美式风，墙上挂着船锚、救生圈还有许多画框。

    林清月拿着电筒扫视一圈，发现吧台后有和海洋馆类似的新闻。

    叫上江澄往吧台方向去。

    林清月看清了上面的字和证书。

    低声阅读，“2120年，迷失之洋被评为都市最美沙滩。获得国际公认的水质、环境管理、安全最高标准。”

    目光移至下一个，“近两年海洋垃圾不断增多，令海洋百种生物摄入、窒息与纠缠，严重影响海洋生态环境。海洋是地球之心，是海底生物赖以生存的自然空间，请大家呵护、保护海洋环境。”

    话落，酒吧归于安静。

    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不止是游戏里，是在现实世界，海洋保护就是一个长久以来得话题。

    但也不止海洋，是人类、动植物耐以生存的地球，都已经被开发过度，需要保护。

    这类新闻层出不穷，人们激奋、抗议、讨论，然而在热度退去之后，那些声音也变做了雾霭、黄沙，在这个世界，显得没有那么特别。

    残破的酒吧。

    早就没有了昔日的热闹。

    末世题材的影视层出不穷，猜想的言论也层出不穷，只是应该没有人会真的认为，末世会来。

    就算会来，也许是几百年之后，早于现在的你我无关。

    而游戏里的时间，是在百年后，站在如同真实世界的场景里，末世的景象将这份心情无端放大了。

    良久，林清月才说，“海洋里的生物是因为某种辐射、药物才导致了变异，而变异后，他们也许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将这份痛苦也让人类尝一尝，所以也可能并不是我的思想决定了怪物的行为，而是游戏本身的设定。”

    江澄也意识到了这层，片刻后，他打起精神，“姐，我们再去里面找一找吧。”

    他手指着后面的一个杂物间。

    林清月收回失焦的眼神，上前推开门。

    里面对方着很多纸箱，里面装着空酒瓶，旁边还有个垃圾桶和撮箕。

    三件套，没了苕帚。

    林清月自然反应苕帚应该在屋里，可以找一找，当防身武器。

    下一秒，杂物间里响起异动。

    她与江澄同时提高警惕，屏住呼吸。

    仔细分辨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不多时，两人的视线同时锁定在了一张瘸腿的桌子上。

    桌子一角是用纸箱垫起来的，所以现下有些摇摇晃晃。

    突然之间，桌子下方一个巴掌大的黑影窜了出来，往林清月的脚边跑。

    她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个大黑耗子，没忍住一边跳一边叫了起来。

    江澄下意识去捂她的嘴，却听见房间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嗓音像是刻意压着，“哎哟，别叫别叫，会把怪物引来的。”

    是人在说话，却比耗子还吓人。

    林清月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江澄也一不小心把旁边的酒瓶撞倒了。

    门口的斑斑和悠悠听见了这个动静，意识到不妙。

    果不其然，被声音吸引，已经有怪物在往这边来。

    他们只好也进入酒吧，往杂物间跑。

    躲在角落的男人，眼看动静越来越大，干脆站了出来。

    他赶紧去关门，斑斑逮着最后一丝缝隙，溜了进来。

    关门后男人并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地下的一个暗板，指挥道：“快，快进去。”

    林清月想也没想，就跳进去了。

    斑斑紧追其后，江澄倒是考虑了一下是否要进这个黑漆漆的洞。

    男人催促起，“快进去吧，要害你早害了。”

    留在这里怪物来了也得丢条命，进去后遇见危险的可能好歹是一半的一半。

    他一咬牙就下去了。

    接着男人也快速下来，把门关上，用极快的语速说了句，“嘘，别说话。”

    话落，整个地窖安静了下来。

    只清晰听见头顶传来了声音，酒瓶砸在墙上十分清脆，桌子也像是被绞碎了，发出木头嘎吱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声怒吼，和拖着什么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时，男人终于长舒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灯，用火柴将它点燃了。

    抱怨道：“就还有五根火柴了，我可能在这里熬不下去了。”

    微弱的烛光在逼仄的空间里跳跃。

    林清月看清地窖的全貌，没有床，床单被褥铺在一张木板上。

    旁边放着一个苕帚和台球棍，像是男人的防身武器。

    除此以外，就只有一些食物包装袋，和几瓶矿泉水瓶。

    江澄看了男人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说，“这里都荒废了，居然还有人来，我是逃不出去了。”

    江澄正欲打断他，被林清月拦下了。

    她知道，有用的npc得先说一大段设定好的话。

    接着，男人说，“你们来这里不会也是要出海吧？你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下，林清月不得不亲自打断了。

    问道：“哪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