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子航一愣，随即皱眉：“裴小姐，你什么意思？爷爷才刚走，再怎么说也该给逝者一点尊重吧。”
裴乔冷哼一声：“你当然是不知道了。你爷爷为了保护你，在弥留之际匆忙渡了几成功力给你，可他有没有想过，你原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偏偏因为稀里糊涂受了这些内力，没准会被牵连进来。”
“你、你等等... 什么功力内力？什么局？”
蓝子航有点要开始怀疑眼前人的精神状态。
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起来的意思就有点天方夜谭了。这又不是什么武侠小说，用的都是些什么诡异的词。
裴乔拇指背擦了擦额头，想了一下，说：“蓝子航，我从来不信长辈的过度爱护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们这群人的事情。好处是，你听完后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明白你爷爷是什么人。”她顿了顿，“坏处就是，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她向蓝子航扬了扬脑袋，示意自己在等他的答复。
裴乔感觉自己多少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她这辈人有很多人早已摒弃武学，做个普通人也很开心。而她，从小练武吃尽了苦头，到头来不也是个普通人。蓝怀初不想让蓝子航知道他们的事情，她偏偏有点想说。
蓝子航听得云里雾里，理智上他认为爷爷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一定有理由。可他这个年纪，哪里经得好奇心的引诱，况且只是了解一下爷爷不为他所知的一面，总不见得会有多大坏事。
他拍了拍裤子，坐到了裴乔床尾，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裴乔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小伙子有点好笑，但他的选择也没出乎她意料之外。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她轻声念道。
“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嗯嗯！”蓝子航忙点头，这个他熟，“很喜欢！”他补充道。
自此，裴乔开始了她的讲述，期间又点了一次烟。蓝子航在轻烟缭绕里听着她娓娓道来，属于武脉的故事。
“武侠小说里讲的都是古代背景的故事，那些英雄大侠一身武艺都很帅对吧？“
“其实武功这个事情说来离我们也不算远。武术往上据说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一路至今流传了几千年，现在也被公认是国粹了。”
“各家拳法啦、掌法啦，都有很多派系流传到现在，你看，近一些的霍元甲、叶问这些大宗师也都很有名气，对吧。包括五门八派，其实现在名声也是很响亮的。”
“反过来说，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市面上有的，都是外家硬功。”
她又停顿了一下，和蓝子航确认：“你知道外家功夫的意思吧？”
蓝子航点头。
“市面上的外家功夫吧，确实很多是真功夫，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
“但你有没有过疑问，小说里的那些内功和轻功呢？”
“内功，也就是很多人现在说的气功，我想你年纪轻轻经常上网吧？应该也知道，报道得铺天盖地的一些大师最后都被爆出来是江湖骗子。”
“轻功呢，早些年燕子李三可出名了，而现在大家所说的轻功，更有点像... 嗯...... 跑酷，这个你也听过对吧？”
“有，我在外国念书时候，有同学玩这个，很厉害。”蓝子航说。
裴乔抖了抖烟灰，接着说：“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类似于点穴啊之类的手法。你有想过，这些东西真实存在吗？”
蓝子航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想过的。”
裴乔笑笑。
“你想的没错啊，确实存在的。”看到蓝子航疑惑的眼神，她示意他先让自己说完，“只不过，和大众认知的还稍微有些不同。武功分很多类型，外家功夫基本上对于修炼没有太大要求，还可以强身健体，是最为人熟知的，也是很多人都在学的。内家功夫和轻功则不一样了。”
“打个比方，就好像你考试做题，固定的解题思路大家都能学，可如果是题目基于原本学的东西上再演变，就会淘汰掉一批并不能真正理解其原理的人。再比如说，有的人苦练体育项目，可永远也够不上世界冠军，而有的人天生就是这块料子，这其中，有一样东西很关键。”
“天赋。”蓝子航轻声念道。
“对，天赋。”裴乔肯定道，“学武也要天赋。内功和轻功，并不是人人可以学会的，这其中靠悟性天赋，也靠一种我们所谓的‘筋骨’。也就是说，有的人天生的骨相就决定了他难以学成顶尖武学。”
“那么照理来说，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有天赋学武的人会淘汰掉一批，但也会出生新的一批，武学应该是生生不息从不断代的，对吧？”
蓝子航赞同地点点头。
“可事实并非如此，”裴乔的语气突然带了些感慨，“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责任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历朝历代，每一次征战，其实都有学武人士的影子。每一次推翻□□，都有人身先士卒，每一次抵抗侵略，他们也是奋起反抗。”
“直到近代，从清末到建国，历史多年的战争，我想历史课也不用我给你上吧。”
“学武的人有太多参与其中，有多少人因为觉得自己一身武艺必定是该保家卫国的，冲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
“也是啊，都是□□的时代了，武功再强，面对那些枪炮又能有多少作用呢。”
“他们也不傻，可拼的就是学武人的那身正气。“
蓝子航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场景。
战争片他也看过不少，可从没想过，其实那些冲锋陷阵者里，有很多人本就是身怀绝技的。他们大可以在战乱里多几分自保的机会，但最后选择了投身家国的保卫中。就好像郭靖黄蓉死守襄阳城一样。
“再后来么，等战争打完了，大家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这些武林世家损失有多惨重。渐渐的，一些武功就因为战乱再也没了传人了。”
“怎么样，一个有些热血的故事吧？”裴乔看向蓝子航。
年轻人眼里带着被故事所感染的神采，却被裴乔及时截了下来。
“你先别急着感动。我说的只是一部分人罢了。有光明的英雄故事，当然也有阴暗面。”
“武功这个东西，这么厉害，哪会没有人觊觎呢。”
“自从□□时代开始后，有些怀着歪心思的人发现自己可以在武力上压制这些会武功的人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报复。再打个比方，你是你们村最能打的一个，但你人很正义，但凡有地痞流氓欺负村里的人，你都会站出来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村里的老百姓视你为英雄，这些痞子则看你如眼中钉。再后来，□□出现了，你们村的流氓头子手里拿到了全村唯一一把枪，你猜猜这时候，他会去找谁？”
蓝子航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又担心答案有些残忍。
“是啊，当然是去找那个揍他的人寻仇了。”
“同理，你可以代入到更广的维度。恶势力、军阀，他们崛起后，对于习武的人，不是招募就是清剿。如果不同他们沆瀣一气，就要因为被忌惮而杀害。”
“再后来么，建国之后，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反封建运动。这些什么内功轻功的，本来传人就已经少了很多，又多少擦边一些旧时的迷信色彩，慢慢的，这帮有武功的人发现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不确定是具体在哪个时间点，这帮遗留下来的学武的后人里，几大家族门派碰了次头，商讨后约定了从此大家都不再动用武艺，也算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了。”
“也是这次会面后吧，大家开始把武学世家遗留下的这些人，统称为了‘武脉’。”
说到这里，裴乔停了下来，问：“这就是‘武脉’大概的一个由来，你有什么问题吗？”
“很多。”蓝子航梳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信息，“首先就是，既然约定了不用武功，为什么现在让大家看到的武术门派还有这么多？”
“这个好理解，就像我说的，外家功夫本来修习的人基数就大，五门八派知名度也很高。这种属于要瞒也瞒不住的东西。再者，练功本来是强身健体的，也是有益的。最重要的是，外家功夫没有那么... 特殊得让人害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指，拳脚功夫只能小范围的打架，而不像轻功和内功这样有常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裴乔打了个响指，夸赞：“聪明。其实上乘的功夫，是外家功夫结合深厚内力和轻功步法，不过现在世上能兼顾这三门的就已经是佼佼者了。”
“你用外家硬功，可以去当武术教练，可以去当兵，也可以去当武打明星。可是你如果能飞檐走壁，能用内力伤人，你猜为了社会安全的稳定，你会不会被列入重点盯梢名单呢？”
“保不齐还会被人抓去研究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你知道吗，电影里那种热爱人体解剖研究的变态杀手，”蓝子航语出惊人。
裴乔背过去偷偷翻了个白眼，果然年轻人就是有想象力啊。
“你刚刚说天赋，所以练武天赋这些都是...... 遗传？”
“不，当然不是。”裴乔否认，“一个武学世家也会出没有天赋的后代，一个世代务农的家族也可能突然诞生一个武学奇才，这是没有特定规律的。只是，如果不是生在武脉家族，你压根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是能练武的料子。我想，这也是人越来越少的原因之一。”
“那你们就真的再也不能用武功了？”
“那倒也不是。”裴乔露出狡黠的笑，“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不说几十年前老一辈的一个口头约定了。不然你刚刚手臂发麻是怎么回事。”
不说还好，一说篮子航觉得自己手臂的麻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偷偷地又扭了扭胳膊。
“这么说，现在还是可以用的，只是偷偷的？就像你那天从我家翻出去，也是用了..... 轻功？”虽然蓝子航是信了裴乔的故事了，可说出这些不太属于现代社会的这种词，他还是莫名感到有点羞耻。
“不错。”跟能举一反三的人说话真是轻松，裴乔想，“那时候已经入夜，从你家楼上翻下去并没有很多角度可以看到，我就小小动用了一下。”
蓝子航低头，沉默不语。
“你还是不相信是吧？”
他默默点头，迟疑着说：“你说的这些武脉的故事和武功，说实话，我都只能是半信半疑。我从小是接受普通的教育长大的。”
裴乔打断道：“喂，你以为我不是和你接受一样的教育的吗？我看着像是在山里修炼出来的精怪吗？”
“好吧。”蓝子航虽然心下疑虑甚多，对于裴乔的话至多是半信半疑，但为了先把事情全貌了解，他还是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了下去。他试探着问：“你说了这么多，开头又把我爷爷和你称为‘我们’，是想告诉我说，我爷爷是...... 武脉？”
又是一记表示肯定的响指。
蓝子航发现裴乔真的很爱打响指。
“可是你说的这些故事，听起来并没有你开头形容的那么危险啊。”他不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听过就要被灭口的事呢。”
裴乔噗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弟弟还是有那么点可爱的：“这些事情当然不是不能知道的，只不过武脉除了你姐姐我这种好心人，也没人会给你追根溯源讲解这么多了。”
说完，她脸忽然沉了下来，斟酌了一下：“我所说的可能危险的是，你爷爷留下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