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陆亦安大抵确实脑子有毛病。这几日相处下来,喜怒无常,时而疯癫,时而安静,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以前婆婆和说书的都说过,性情阴晴不定,大都胸无城府。这陆亦安,绝对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如今且不管他,自己的事情要紧。

    若是明日能去魏国公府,顺利拿回匣子,便也如愿以偿了。若是和陆亦安一同去,只怕不会那么顺利。再说,陆亦安平日里散漫惯了,怎么突然要一起出门,其中必有蹊跷。哪怕他真是个傻子,也还是防备着些吧。

    柳叶思量已定,抬头笑说:“多谢夫君,只是我不会打马球,还是不去吧,到时若有什么不当之处,也不太好。”

    “帖子是邀请我们二人同去,你若不会,就在一旁看着吧。”

    “夫君知道,我之前都不大出门,京城勋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也不大熟悉,等改日跟着舅姑出去见见世面,多学些为人处世之道,再随夫君出门也不迟。”

    陆亦安平静的目光在柳叶脸上又扫了几圈,看向外面。

    看来是真心不想去。也是,自己若在场,他二人必然不方便联络。

    “夫君就替我推了吧。就说我有些身子不适,需在家歇息几日。”

    陆亦安也不言语,只轻点了点头。

    柳叶见他如此,趁机道:“夫君,过几日我想出去买些胭脂水粉,不知夫君可否应允?”

    “行,记得多带几个人。”

    不去魏国公府,又想出门,必有蹊跷,到时且看看到底要如何,陆亦安想着,抬脚走了出去。

    过了几日,到半晌里,柳叶带着祝妈妈和项妈妈出了门。春桃闹了一会子,只得应了暗暗看着蕙云和奶娘的差事。

    几人在钟灵街上看了买了许多上好的胭脂水粉,柳叶让掌柜包好,写好名签,送到侯府去。又和项妈妈、祝妈妈去永清街上的粮铺看了看,问了些话,几人便往回走,直到长青街。

    祝妈妈和项妈妈一路上随口附和柳叶,两人时不时交换眼神,心里不断琢磨,这根木头怎么一成亲就开窍了,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身上倒是有几分王老夫人年轻时候的风范。若是在国公府时也如此爽利,必然得国公爷的欢心,必然会有丰厚的嫁妆。

    想到此,两人不禁又摇摇头。得了国公爷的欢心也没用,如今的国公府可不比从前,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那日都说二小姐不受宠,嫁妆还不如一个平常商户人家的女儿,可她们这些国公府老人心里都清楚,一则这二小姐确实不受宠,二则国公府的底子早被国公爷掏空了。

    不过如今看着二小姐挺好,在侯府不受什么拘束,老夫人不出门,婆婆也不立规矩,只有姑爷偶尔胡闹些,二小姐也应付得来,没什么可忧心的。若是这姑爷身子好好的,二小姐能有个一儿半女,终身有所依靠,就……

    两人想到这里,不觉又摇摇头。

    几人已经走到了长青街上,柳叶停了下来,立在一群人后。

    “丑婆娘,赶紧滚!再让我看到你一次,抽死你!”

    这人声音很大,柳叶踮起脚尖,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使劲儿抽一个浑身脏污的女子,那女子趴在地上,身子哆嗦着。

    那男子又抬起右脚,用力踹向那女子:“给老子滚!”

    那女子向前一摊,一动不动了。

    柳叶的身上像是被刺槐条用力抽着,那些尖细的刺扎进皮肉,刺进心里,身上和心上都密密匝匝地疼着,直疼得手颤起来,头脑混沌,向后倒去。

    祝妈妈和项妈妈忙扶住柳叶:“小姐,你怎么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柳叶直起身子,挥挥手:“这人太多了,热的不行。”

    说完,抬脚走到店门口,向那男子喊到:“掌柜的,你来一下。”

    那个手拿棍子的胖男子回头一看,见一个不施粉黛脸色苍白的女子立在店门口,正不想理睬,又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妈妈,看穿戴应是大户人家的婆子,那脸上的横肉登时堆了起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不知夫人找小的,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儿贴了转字,可有人买了去?”

    掌柜脸上的肉挤得更厉害,赶紧走上前来:“夫人快进来看看,外头热。”又向店内喊道:“快给夫人上好茶!”

    掌柜拿袖子在圈椅上擦了又擦,转脸对柳叶说,“夫人快坐下说。今日刚贴了出去,还没人问。我这个店面,夫人也看到了,在长青街的正中间,离安定坊和安善坊都近,京城的达官贵人家夫人和小姐常来光顾,生意好的很。”

    柳叶扫了他一眼:“若真如此,掌柜为何不继续开下去呢。”

    那掌柜脸上收了笑,有些尴尬:“说来惭愧,因是内宅不宁,做不下去了,这两日正收拾着,准备回江南老家了。不过这家店我是真舍不得啊!夫人金尊玉贵,必然得上天眷顾,接了这家店,就如捧了一个聚宝盆。”

    掌柜滔滔不绝,柳叶静静听着,直到他停下来,转头对项妈妈说:

    “你去把粮店把你们当家的喊过来,和这位掌柜的谈谈。这家店,我接了。需要多少银两,你们谈好了去府里找我拿。”

    项妈妈应下,出去了。

    掌柜的听柳叶如此说,喜不自胜,又是一番恭维之语。柳叶听不得不耐烦,直接起身出去,刚走到门外,看到蜷缩在阶下的女子。

    柳叶的心似是被银针扎成了筛子,她忙捂住心口,转身对掌柜的说:“这也怪可怜的,让她在这里吧,你在大街上喊打喊杀的,也不吉利。”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这家店那里是什么内宅不宁,分明是惹上了杀身之祸。掌柜赎了行院的一个姑娘,家里夫人吃味儿,日日闹,那日不知为何,那姑娘夜里忽然暴毙。柳叶那夜在房顶上瞧得真切,花容月貌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不过,到底是为何“暴毙”,柳叶也瞧的真真的。

    柳叶走至那女子身旁,略停了一停,直向侯府而去。

    姐姐,你和婆婆再等等我。

    柳叶不知道婆婆和姐姐的名字,从小就喊婆婆、姐姐。自被婆婆捡回去,第一次见到姐姐,姐姐就是半脸伤疤,且不会说话。大概六岁的时候,自己和姐姐被送到红乐轩,姐姐去厨房烧火,自己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房里吃喝。晚上门被打开,一个肥胖的男子挤进来,直往自己身上扑。幸好自小敏捷,柳叶从窗子翻了出去,跑到厨房找到姐姐,却引来了一群人。

    此时虽然过去十几年,柳叶仍记得那老鸨如恶狗一般的嘴脸,那晚她叉着腰,朝左右一喊:“把这个小贱人拖回去!再跑一次就打死!”

    那几个龟奴上来拖人,柳叶忙躲在姐姐身后,姐姐挥着手里通红的烧火棍。她们两人哪是那些强壮男子的对手,眼看要被抓走,柳叶脸上忽然疼起来,伸手一摸,手上都是血肉。柳叶愣住了,看向姐姐,姐姐流着泪,拿烧火棍在自己另一张脸上戳了几下,脸上顿时血肉模糊。

    那些人没有再过来抓人,只有老鸨的喊声刺入耳中:

    “把她们扔出去,扔出去喂狗!”

    柳叶和姐姐被扔出红乐轩,两人哭着找到了婆婆。后来两人烧了几天,不知婆婆给吃了些什么,都慢慢好起来,只是两人的容貌算是毁了。

    柳叶想到这里,眼里有些灼热,闭上眼,定定神,继续向前走。上天,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让我顺利开店,顺利把婆婆和姐姐拖出苦海。

    -

    斜对面的茶舍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二楼。

    “公子,今日少夫人在钟灵街买了胭脂水粉,去永清街看了一个粮店,刚刚去那个金银店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像是要盘下这家店。”

    陆亦安依着栏杆,向楼下扫了一眼,人群已经散去,姜柳月也不见踪影。

    “她去粮店做什么?”

    “那个粮店原是安国公府王老夫人的产业,上次公子和少夫人回门后,房契就在少夫人手里了。”

    如此看来是王老夫人给她的。她的嫁妆,怕只有这一件值钱物什。

    “周颐廷这两日在做什么?”

    程乙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一直在别院。今日他生辰,和几个朋友在园子里饮酒。”

    陆亦安朝周颐廷别院的方向扫了一眼:“少夫人有没有见其他人?”

    “没有。“

    陆亦安才要挥手,又一道黑色身影落在身旁。陆亦安抬眼看去,程甲眼里有些慌乱之色。

    陆亦安蓦地放下茶盏:“侯府出什么事了?“

    程甲看了看周围,双手在身上使劲儿搓了搓,拿过陆亦安眼前的茶盏,蘸水在桌子上写道:

    少夫人  打  红翠  打  蕙云

    程甲先指“红翠”再指“蕙云”,看着陆亦安。

    陆亦安问道:“倚红倚翠先打蕙云?”又指着“少夫人”,“少夫人因此打了倚红倚翠?”

    程甲不住点头。

    侯府内宅一直祥和,程甲哪见过这种女人打架之事。陆亦安伸手将桌子上的水渍抹了,起身道:

    “你们两个先回去,什么都别做。我和青山随后就到。”

    话语刚落,程甲程乙就不见了踪影。

    青山偷偷觑了一眼陆亦安,试探着说:“公子,要不我们去吹雪楼用了午食再回去?”

    陆亦安唇角向上扬起:“躲什么?既然有人想看侯府的热闹,我们得回去再加把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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