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叶抬头,迎上陆亦安幽深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怎么都看不透。脸上似笑非笑,和之前胡搅蛮缠的混账模样完全不同。柳叶瞧着,恍惚了一瞬。

    “我喜欢夫君的孩子。”

    陆亦安抬眼,柳叶目光柔和,含着些许欢喜,眼里的光点似是能灼人,便端坐了回去,也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已到了静雅苑,李妈妈已等在门口。

    待陆亦安下了轿子,柳叶才出去。

    陆亦安笑容满面:“李妈妈亲自来接,我可受不起。”

    李妈妈闻言,脸上的褶子挤在一处:“公子还是这么爱说笑。”又对柳叶施礼,“少夫人,老夫人在内室,随我来吧。”

    静雅苑里没有果树,立着几株繁茂的桂花树,檐下放了几盆兰草,便再无其他花草了。

    柳叶随陆亦安和李妈妈进了内室,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正在饮茶,面容静和,左手持了一串佛珠。

    想来这就是从未见过的冯老夫人了。

    陆亦安向前施礼,明月也跟着福了一福。

    “前日我去佛光寺供奉了一盏海灯,希望你们两口子和和美美,我们侯府也凡事顺顺当当。”

    陆亦安仍是笑着:“祖母就该多出去走走,也别总去寺院,去别处看看也好。”

    “你祖父叔父前些年杀伐太重,我在家里吃斋念佛,也好减轻些罪孽。你这样……唉,或就是那些怨气太重,冲了我们侯府……”

    “祖母……”

    冯老夫人转眼看向柳叶,又笑道:“看我,只顾说这些,忘了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情。”说着,示意李妈妈,李妈妈进去一会儿,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匣子出来,冯老夫人接过,想打开,又住了手,递与柳叶。

    “当年做了四支,我全都带到了侯府,给你婆婆一支,静安出嫁时给她一支,如今再给你一支,剩下一支我留个念想吧。”

    柳叶接了过去,谢过冯老夫人,无意中抬头,瞥见她眼里的悲伤之色,又忙低了头。

    “祖母,您只顾疼孙媳妇,都忘了孙子了。”

    冯老夫人闻言大笑:“你这猴子,平日里你拿走的好东西还少啊。”

    陆亦安走上前,扭股糖似的圈住冯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孙儿也想要这样的红木匣子。”

    冯老夫人慈爱地抚摸着他,眼里的悲伤之色一扫而光:“那是女子之物,你要它做什么。”

    几人都笑起来。

    陆亦安松开了些:“那祖母既不愿意,孙儿替柳月再求祖母,让柳月请一尊观音吧。柳月在逸翠苑也无事可做,她今日来时还同孙儿说,想日日为孙儿,为侯府祈福,说不定上天垂怜,孙儿的病就好了。”

    柳叶抬头,不是,陆亦安,你不仅身子有毛病,脑子也有病吧?你想日日礼佛,你干脆去做和尚,提我做什么?

    柳叶心里暗暗骂着,耳边又传来冯老夫人的笑声:“好好好,柳月既如此想,那就依了你们。”转头向李妈妈道:“你今儿就去佛光寺告诉主持,这个月十五,我要带着孙子孙媳妇去请一尊观音,让他这几日准备着些。”

    李妈妈笑着应了。

    冯老夫人起身拿了一卷书递与柳月:“你既有这个心,先把这卷《妙法莲华经》拿回去,日日早起抄写一卷。”

    柳叶只得俯身谢了。没事,这就有理由学写字了。这也原本是侯府少夫人该承受的。柳叶暗暗咬牙想着。

    陆亦安垂眼斜了柳叶一眼,唇角弯起。

    “孙儿也谢过祖母。祖母这里有佛祖,我和柳月就不多叨扰了。”

    冯老夫人摆摆手说:“别的也无事了,你们且回去吧。”

    柳叶和陆亦安告退。

    待他们没了踪影,冯老夫人仍向外瞧着。

    “老夫人不必担忧,公子和少夫人好着呢。”李妈妈俯身给冯老夫人捶腿。

    “哦?“

    “今儿他们两口子是乘坐一顶轿子来的。”

    冯老夫人伸手拽住李妈妈:“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公子下了轿子,忙回头给少夫人掀开轿帘,那恩爱的情意,旁人都瞧得真真的。”

    冯老夫人往后仰了过去:“如此看来,她倒是有几分本事。若是真能让亦安收了心,她就是咱们侯府的恩人。”

    此时,轿子内暗暗涌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柳叶抱着红木匣子和那卷佛经,扫了陆亦安一眼,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把杀猪刀。

    陆亦安对此浑然不觉,既然你不想做悠闲的国公府二小姐,非要当这个侯府少夫人,那就多给你挣些少夫人的体面,从今往后,你可别想闲着。只是,祖母为何如此看中她,居然给了她那样贵重的见面礼,不知她看了会如何想。心里胡乱想着,不觉又垂眸看向柳叶。

    那日夜里,一张脸惨白如纸,只显得两弯眉如黛远山,今日她脸上不施粉黛,瞧着不觉想起书上那句“眉不画而翠”,只是这双眼忽地向上一挑,不像是善意。陆亦安收了目光,不觉已到逸翠苑。

    柳叶等陆亦安先下轿,他却不动。

    “我要去书房,你先回房吧。“

    陆亦安面上如一滩静水,没有一丝波澜。柳叶也懒得琢磨他,起身走了出去。

    陆亦安不下轿,直接让人抬到了书房。抬脚进去,一身黑衣的程甲落了下来,俯身递上巴掌大的信封。

    陆亦安接了,抬眼道:“查到了?”

    程甲摇摇头,又点点头。

    陆亦安挥挥手,程甲转身没了踪影。

    那信封在火折子上烤了之后,映出两行字:

    少夫人在国公府时不曾接触过外人。

    京城最近一年丢失的婴孩并无与此孩相近者。

    陆亦安看着方砚内的灰烬,细细梳理着自成亲那日起的每一桩事情。

    “程甲。”

    黑色身影旋即落了下来。

    “我成亲那日,少夫人落水,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程甲点头。

    “倚红倚翠?”

    程甲摇摇头,拿起长桌上的毛笔,在纸上一挥而就。

    陆亦安低头看去,“少夫人”映入眼中。

    她居然真是要逃走。

    陆亦安继续看,映入眼中的字已是一行:少夫人渡河给周颐廷一个匣子,后落水被救。

    陆亦安顿时瞪大双眼,旋即收了目光,看向程甲:“他们说了什么?”

    程甲摇摇头。

    “让程乙过来。”

    程甲登时不见了踪影,不多时,一个黑影落在陆亦安眼前。

    “见过公子。”

    “起来,把少夫人落水之事细细的说给我听,越细越好。”

    “是,公子。那日是公子大喜之日,属下都提着万分精神,后来宾客散了一些,公子通知程甲,让属下一起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大家就都去了。”

    陆亦安平静地看着窗外:“从看见少夫人说起。”

    “哦。我和程甲喝了一杯,想着侯府没人守着不行,赶紧散开了,却看见少夫人抱着一个匣子往后院去,我和程甲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跟了过去。少夫人水性很好,很快游到了对面,魏国公世子把她拉了上去……”

    程乙忽地住了嘴,拿眼觑着陆亦安,陆亦安转头看过来,程乙忙垂下头。

    “周颐廷?”

    程乙垂着头,也不看陆亦安,小鸡啄米般点了几下。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真的可以说吗?说了之后会不会小命不保呢?

    “这事儿与你们无关,说。”

    “后来他们说了几句话,少夫人就把匣子塞给世子,又游回来,不知怎地,沉了下去,那几个会水的婆子把少夫人带上岸,送回逸翠苑,后来的事情,公子都知道了。”

    程乙倒豆子般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瞧向陆亦安。

    陆亦安眉头拧在一处:“他们说了什么?”

    “少夫人和世子吗?他们声音很小,属下……没听清。”

    程乙说完,单手支地,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陆亦安不说话,只挥挥手,程乙慌忙退了出去。

    魏国公府虽说和安国公一般没落,不过这周颐廷倒不可小觑,明明文武双全,却又一直藏锋不露,是个不好对付的。且将来魏国公府交到他手上,必然起死回生。如今朝局晦暗不明,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还是及早防备为妙。

    姜柳月,你可真有意思,居然能扯上周颐廷。还有那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

    到了午时,陆亦安回到逸翠苑,蕙云正握着柳叶的手抄写《妙法莲华经》。

    “我饿了,赶紧传饭进来。”

    蕙云忙告退出去,柳叶搁下笔,喊春桃进来伺候。

    不多时,饭菜已摆好。陆亦安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吃起来。柳叶见他如此,也坐下来默默吃着。

    “为什么让蕙云握着手写?”

    陆亦安漫不经心地问。

    春桃正布菜,听到这话,慌忙看向柳叶,柳叶也有些漫不经心:

    “上次落水醒来后,手有些抖,握不了笔。这《妙法莲华经》是老夫人给的,我得慎重些,所以让蕙云握着手好好写;再者,这卷佛经,本就是助益众生,蕙云跟着抄写,对孩子也大有裨益。”

    今日让蕙云过来,原本也就是用这个缘由。写了一个多时辰,又记住了几个字,挺好。

    柳叶想着,不觉有些笑意。

    “青山,青山。”陆亦安向外喊了两声,青山闻声过来,“你现在就去告诉李叔,就说让他用过饭来逸翠苑一趟。”

    青山应声去了。

    不多时,两人用过饭,府医李叔过来了。

    “李叔,烦你给少夫人瞧瞧,少夫人手抖的厉害。”

    行啊,原来如此。只是这事儿到底该如何瞒天过海,柳叶一时有些心乱。府医已是要请脉的架势,柳叶只得将手伸了过去。

    府医的眉头微微皱起,柳叶只得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

    府医终于收回了手,向柳叶施礼道:“敢问少夫人,上次的药是不是没有用完?”

    应该是没有用完,柳叶记得只喝了一碗药,身子也没什么异样,吃什么药。

    春桃答道:“是没用完。”

    “这就对了。少夫人此症仍是当初受惊吓所致,需得慢慢调理。今日我再开几副,可千万要按时服用。”

    春桃应了,送府医去外间开药方。

    陆亦安看向柳叶,神色淡淡:“有件事要问你一声,魏国公府送来名帖,世子殿下要举办一场马球会,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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