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陆秦弓与卫聪从日之方中直翻到日落西山,才在书海中翻出了几本泛黄破烂的医籍古本。

    当内侍将这一消息禀报给谢致行的时候,他微微一征,随即笑了:“还真让他给找着了!他是送给何人的?”

    那内侍很为难,皇帝陛下想知晓臣子的心思,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却不开口问,让他们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去试探,真是怪了。他忙跪下来道:“回陛下,陆将军不搭理奴婢,奴婢实在套不出他的话哪!”

    谢致行哼了哼,挥挥手道:“派个人暗中跟着他,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对谁如此上心。”

    内侍领命,派了个身手了得的暗卫一路跟着陆秦弓。

    陆秦弓与卫聪找了一下午医书,午膳跟晚膳都没吃,这会儿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偏陆秦弓还要赶在清焰回方府前将医书送出去,卫聪只好勒紧了饿松的裤腰带,紧赶慢赶地在天刚刚擦黑时与陆秦弓来到明川医馆。

    陆秦弓东西都没拿,兴冲冲地直往里头冲。

    诺大的医馆空荡荡,远远的,他看见一抹葱青色的身影在掌灯,便喊道:“小灯豆,还没走哪?”

    回应他的是一记白眼。

    “陆将军看清楚了,我是在点灯,但不是你的小灯豆!”杨晴揶揄道。

    陆秦弓这才看清前面执灯的女郎是谁,瞳仁中燃烧的两簇小火焰瞬间熄灭了。

    “打扰了。”陆秦弓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卫聪抱着满怀的医书刚走到门口,见陆秦弓又冲了出来,便知道两人是白跑一趟了。

    “追!”陆秦弓简短地道,跃上马背向方府的方向飞驰而去,终于赶在清焰的马车到家前将她拦了下来。

    清焰坐在车里,整个身子靠在忍冬身上。今日来医馆的人更多了,无论大病小痛,哪怕伤了一根手指或是才两天如厕不顺畅的都要住医馆跑,她忙前忙后,两条腿都要断了。

    忍冬看着清焰疲惫的模样,心疼得不行,便由着她挂在自己身上打瞌睡。谁知马车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到了,却被人截停。她刚要掀开窗帘一探究竟,就听见车壁被人轻轻叩了两下。

    只听前头的车夫道:“表姑娘,是陆将军,他说有事找您。”

    清焰迷迷糊糊中听到陆将军三个字,打了个激灵,哦了声,伸手刚掀开窗帘,一张大大的笑脸就这样毫不征兆地闯入她的视线。

    清焰还有些懵,呆怔一瞬才软绵绵地开口道:“将军,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陆秦弓望着睡眼惺忪的少女,她一边脸颊不知压着什么东西了,印出了几道浅浅的红印,这娇憨的模样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轻了下来。

    “嗯,好多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啊?”清焰怔了怔,回头看了眼忍冬。

    陆秦弓从卫聪手里接过金丝楠木箱子,献宝似的对着清焰晃了晃,笑容灿烂,“你不是想学医吗,这里有几本连邹仁善那都没有的绝版医学古籍,送你了!祝你早日成为名扬四海的女神医,悬壶济世,造福万民!”

    清焰没想到他叫停她是为了送她东西,还是她最最需要的医书,并且还是绝版的古籍。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清焰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不要,“这古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啊!”

    陆秦弓料到她会这么说,好在他一路早就将腹稿打好?只听他从容不迫地道:“贵不贵重是要看拥有者的需求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懂了吗?”

    懂是懂了,可他好端端为何要送自己东西?

    “我这是为大历千千万万子民的健康添砖加瓦。”陆秦弓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不等清焰回答,又添了句。

    “好吧!”清焰不再纠结,反正不要白不要。

    陆秦弓闻言,笑得眼角都要飞上天了。他亲自将金丝楠木箱子从厢门递进去给清焰,一边催促道:“快看看,这是我从宫里的藏书阁搜刮出来的。”

    “是啊是啊!”卫聪摸摸扁扁的肚子,“我跟将军为了这几本书连午膳跟晚膳都没顾得上……吃呢!”

    卫聪说到后面被陆秦弓一个凉飕飕的眼神给吓了一跳。他后知后觉,干笑了两声,心里不住地叨念道:“完了完了,将军这么争强好胜,我却在他喜欢女郎面前揭了他的短,他回去不会给我穿小鞋吧?”

    忍冬听了卫聪的话,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们姑娘让你们送书的。

    清焰莞尔,忙将自己备在身边解馋的小零嘴递给陆秦弓,“将军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陆秦弓一见她递过来一小袋子,喜滋滋接过,打开一看,脸瞬间垮了下来。

    “蚕豆?”

    清焰点点头:“五香味的,已经剥好了,将军与卫参军试试?”

    行吧,聊胜于无。

    陆秦弓抓了把递给卫聪,自己也丢了几粒进嘴里嚼碎,“你炒的吗?”

    “不是,喑姑炒的。”清焰道。

    “哦。”

    清焰笑笑,打开箱子一看,只见诺大的箱子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几本纸质的的书册外,还有卷成一捆捆的竹简书,难怪这箱子这么重。

    清焰略略看了一遍,有《天回医简》、《敝昔医论》、《脉死侯》和《青囊书》,都是邹仁善屋里没有的东西。其中一本破损严重,书封都没了,有些字清焰甚至都不认得,想必陆秦弓也是凭着上面的几幅经脉图断定这是本医书的吧!

    清焰的心情忽然变得沉甸甸的,真是好大一份礼啊!

    陆秦弓从车帘的缝隙中瞧见清焰一脸凝重,心道她不应是欣喜若狂的吗?怎么一副别人欠了她十万八千两白银的丧气模样。

    “你……不喜欢吗?”陆秦弓忐忑的道。

    清焰小心翼翼的将医书放好,合上箱子,对陆秦弓嫣然一笑:“喜欢的,就是太贵重了,这里面的字有些我都不认得,恐怕这些医书年深岁久,早已问世几百年了甚至上千年了。”

    “这还不容易,我再给你找几本前人的字帖来,你多看几遍就懂了。”陆秦弓拍拍胸脯道。

    “多谢将军!”清焰由衷地道:“请给我些时间,待我将医书一一誊抄完,再将原书完璧归赵。”

    怎么还要还给他?陆秦弓闻言,剑眉拧紧,几乎都能夹死蚊子了。

    清焰忍俊不禁,只得放柔声音道:“将军方才也说了,这些孤本是从陛下的藏书阁中找到的,其贵重不言而喻。且这些书已非常破旧脆弱了,我怕我保管不好。”

    见陆秦弓脸色稍霁,清焰又哄小孩似的:“其实誊抄本一遍反而更能记住书里的内容呢,将军学富五车,肯定也晓得百看不如一练。”

    反正目的也达到了,陆秦弓便也随了她。

    “你家厨娘厨艺不错,蚕豆炒得好。”他对清焰竖起大拇指。

    清焰替喑姑谢过陆秦弓,因为她最喜欢别人夸奖她的手艺了,哪怕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等等!他怎么知道喑姑是厨娘?

    清焰忽然想起方才她提起喑姑时陆秦弓一脸淡定的表情,仿佛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喑姑的存在般。

    “将军是从哪得知喑姑是厨娘的呢?”清焰歪着头,不动声色地道。

    陆秦弓心里咯噔一下。啧,真是,人一放松嘴就跟着变蠢。

    “我猜的!”只听他面不改色道。

    笑话!他能告诉她,他之所以知道这一号人物的存在是因为他在方府安插了眼线吗?若被她知晓他连她寝室里黄花梨架子床上挂的帐幔是什么颜色什么花纹都一清二楚,她肯定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还能对他这般不设防?

    “哦?”清焰表示怀疑。

    陆秦弓勾了勾唇,浓眉微挑,他俯身向前,一只手搭到窗沿上,那股熟悉的青竹香随着他的动作闯入清焰的鼻尖。她看见他笑得玩味:“莫非,你以为我会夜探香闺,趴在你房间的屋顶偷窥你?”

    可不是吗?忍冬又翻了个白眼。昨个也不知道是谁才刚爬了医馆的屋顶。

    清焰对此事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

    “懒得理你!”清焰负气地摔了帘子,吩咐车夫赶路。哪知陆秦弓一把掀了车帘,半张俊脸怼了进来,他的漆黑的眼睛里闪着湿漉漉的光,像幼兽一样纯真而热烈。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医书多一点,还是喜欢宋怀昔的丹青多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好像一条摇晃着大尾巴的藏獒。清焰感觉一股热流涌向她的心脏四周,暖暖的,平稳而坚定地将她托举起来。她贪恋这一刻的心动,呆呆的忘记了言语。

    “嗯?”陆秦弓见她不答,又问了一遍:“你说呀!”

    那神情实在太像向大人讨糖吃的小孩了,清焰忍俊不禁,佯装左右为难:“都很好呀,我都喜欢。”

    陆秦弓闻言,脸上的表情凝固住,桃花眼微眯,像一头藏在草从中蓄势待发的雄狮,野性又霸道。

    清焰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给唬了一跳,刚要犯怵,谁知只一瞬,他就收起了脸上的不虞之色,拉长了声音道:“到底更喜欢谁的,你说呀!”

    清焰抿抿嘴唇,被他似是哀求的话搅乱了一湖春水。她垂下眼帘,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自然、自然是将军的。”

    刹那间,陆秦弓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

    “我就知道!”他仿佛斗胜的公鸡,雄纠纠地朝卫聪扬了扬下巴。

    卫聪简直没眼看,他很想告诉陆秦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丢人?

    好在陆秦弓懂得适可而止,他朝清焰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快地道:“好了,你肚子该饿了,回去罢!”

    “嗯。”清焰点点头,看着他重新又上了马,才放下帘子命车夫启程回府。

    她注视着挤在小小车厢里大大的箱子,低低叹了口气。

    “姑娘,将军的心思,你如今是看明白了吧?”忍冬轻声道。

    她何止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她连自己的心思都无法回避了。可又能如何呢?

    “我是不会给他做妾的。”清焰道。

    忍冬:“万一……奴婢是说万一,他聘您为妻呢?”

    “那就答应呀!”清焰笑了笑。

    “唉……”忍冬托着下巴,柳眉轻蹙,犯起了愁。

    清焰伸手捏她的脸,笑盈盈的:“苦着张脸作甚?我们不要为不晓得会不会发生的事情忧虑,应该专注当下,过好每一天。”

    “姑娘还真心宽。”忍冬闷声闷气道。

    清焰笑而不答。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烦恼好几件事,所以只能挑一件最为紧要的做着先。儿女情长,于漫长的人生来讲,不过是锦上添花。她并不是非它不可。

    也不是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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