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方便出来聊聊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南柯。
夏橙强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走到了卧室门口。她没有立即开门，而是轻轻打开了一道门缝。透过门缝，她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T恤。
是南柯，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背影。
夏橙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了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南柯，她的脑子很乱，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夏橙绕到沙发后面，从沙发背后走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坐在了离南柯最远的位置。夏橙低垂着头，看着南柯的鞋子。南柯穿的是一双白色运动鞋。鞋面很白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杂色。她盯着南柯的鞋子出神，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南柯也最爱穿白色的运动鞋。她一直都很好奇，南柯是怎么把鞋子刷的那么白的，她总是刷不干净自己鞋子上的污渍。这也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南柯的原因之一。
“你还好吗？”南柯的声音传来。
“啊？我……我挺好的。”夏橙很紧张，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受自己控制。
“早上对不起，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南柯语带歉意，声音有些低哑，但是温和悦耳。他不爱笑，他的脸总让人觉得生人勿近，可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夏橙知道，南柯是温柔的，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来。
“没……没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真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有些没控制住情绪。”早上的记忆回笼，夏橙此刻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她的脸变得通红，声音中也带有一丝颤抖。她真的很没出息，每次面对南柯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真的没事吗？”南柯见夏橙一直低着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又想起早上夏橙的反应，有些无措。
“我真的没事。”夏橙觉得南柯再不走，她可能真的会有事。她真的没办法正常地面对南柯。尤其是自己居然还当着南柯嚎啕大哭。
“所以这次尝试还是失败了吧。”南柯叹息般地说道。
“什么尝试？”夏橙疑惑地抬起了头，可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南柯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于是条件反射般地移开了目光。
“你……不记得了吗？”南柯声音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橙的问题。
“我……我好像是有些失忆了。”夏橙不知道南柯说的尝试是什么，不敢贸然回答，只好说是失忆，反正总要和南柯说这件事的。失忆不像是别的事情可以隐藏。
“失忆？”南柯声音如常，但是微蹙的眉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嗯。记忆有些混乱，好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夏橙低声道。
“你去看医生了吗？”南柯又问道。
“还没来得及。没事的，我会尽快去看的。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还有早上也是因为失忆了才那样的，和你没关系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夏橙感觉自己说了有生以来最长的话，她太想尽快把事情解释清楚，逃离开南柯的身边了。她习惯于无声地看南柯的背影，完全没办法长时间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语言与南柯正常地沟通。
此刻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爱的究竟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是南柯这个活生生的人了。
“嗯。好。你如果有事可以和我说。我们毕竟是夫妻。”南柯觉得莫名有一些尴尬。他不知道如何向夏橙表达歉意和关心。话说出来总显得有些敷衍。因为好像他知道夏橙会说没关系和不用担心。
他每次和夏橙在一起，都觉得有些尴尬和无措。夏橙好像一直在躲着他。这让他莫名生出一股烦躁来。他不知该怎么改进自己和夏橙的关系。而夏橙，似乎也不知道。
他们这复杂的关系背后，藏着两个被动的人。
昨天那次尝试是他第一次决心主动改进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以一种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方式失败了。显然，失忆的夏橙和他更陌生了。
“什么？夫妻？你！和我？”夏橙本来正在思考自己对南柯的感情，结果听到了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她腾的一下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南柯。她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之前被自己排除的“梦境”假设又再一次回到了她对这一离奇遭遇的猜想中。这一定是梦！她宁愿相信自己会解“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和南柯是夫妻。
“是的，夫妻。你失忆了，可能不记得了。”南柯见夏橙这个表现，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夏橙解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夏橙的失忆好像似乎确实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影响，即使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就像是两根相交的线。领证前几乎没有交集，短暂相交后又渐行渐远。
“这怎么可能呢？”夏橙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南柯。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口说无凭，南柯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进了他的卧室，拿出了一个红本本，递给了夏橙。
“这是我那本，你那本可能在你的房间里。”南柯面色平静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夏橙低声道，说不清自己现在内心什么感受，她太震惊了。
“你自己看吧。”南柯见夏橙迟迟不接，于是拉过夏橙的手，把结婚证放在了她手上。
夏橙感觉好像有一阵电流穿过了她的身体，直冲她的天灵盖。这让她来不及去想任何事，满脑子都是“南柯牵我手了”。
“你没事吧。”南柯见夏橙像一根木头一样立住了，觉得这件事可能对她冲击有些大，不禁有些后悔。他说话确实有些欠考虑了，他只是想让夏橙不必那么客气，完全忘了夏橙可能已经不记得两人是夫妻这件事了。
“我没事。不好意思，能给我点时间吗？”夏橙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竭力地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不过夏橙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于是她不等南柯回答便大步跑向了卧室，关上了门，靠在门上滑了下去。
这件事对她冲击太大了，比穿越时空还要大。这种设定远远超过了她过往所有的意淫的范围。
她确实幻想过高中毕业后能够和南柯重逢，也幻想过如何跟南柯表白，或者如何让南柯注意到自己甚至爱上自己。但是这所有的幻想也好，意淫也罢，根本就像是翅膀没有长全的鸟，永远也飞不远，永远都停留在重逢，从未进展到结果，无论是被拒绝还是被接受。更何谈与南柯结婚呢？
潜意识里，夏橙把自己和南柯之间划了一条线，她不允许自己越过线的边界，去毫无保留地爱南柯，追求南柯。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去幻想和南柯有任何结果。
可能是因为自卑，可能是担心交付真心后被嘲笑，也可能是担心为了爱情失去自我。
她太清楚自己对南柯的爱有多么强烈了，所以她决不允许自己跨出任何一步。
“越过幻想的边界，南柯，我该怎么办呢？”夏橙喃喃道。
夏橙瘫在地上一会后，终于感觉自己平静了一些。她拍拍胸口，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又长长地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觉得自己有了面对的力气。
她缓缓打开了门，南柯还在沙发上坐着。夏橙望着南柯的背影，停顿了五秒后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夏橙有些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你还好吗？不好意思忽略了你现在的情况，我应该慢慢跟你说的。”南柯面带关心。
“我……只是有些惊讶……你能给我讲讲前因后果吗？就是……我们怎么结婚的。”夏橙此刻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她努力说服自己，她现在想了解的是这个世界的夏橙和南柯的故事。
“关于我，你还记得多少？”南柯没有回答夏橙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记得我们是高一同学，但是更多的事情就记不清了。”夏橙想说关于你我记得的可多了，我知道你有洁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和鞋子，知道你最爱的运动是篮球，知道你最喜欢的动漫是海贼王……我记得你高中常穿的每一套衣服，记得你的笔迹……再多的不是我不记得，是我没有机会知道。因为你离我太远了。
“高中之后的记忆你还有吗？”南柯又问道。
“事实上，我只有关于高中的记忆。”夏橙答道，从她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的夏橙的生活轨迹和她原来的生活轨迹相比，似乎只有高中生活是一致的。
“这样啊。”南柯似乎在组织语言。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开口。夏橙在等南柯的回答，南柯在想怎么回答。
“很复杂吗？”夏橙见一直没有声音，只得抛开羞怯，再次问道。
“也没有，只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南柯答道。向失忆的夏橙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在向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的婚姻做出解释，这让南柯感到一丝别扭。
夏橙见南柯面有难色，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们俩的婚姻一定有什么难言的隐情。或者至少他们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从南柯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她就知道，无论在哪个时空，南柯都不会爱上夏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