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水局

    杜栖梧下楼行至何姑身畔时,何姑还在与人扯理,见杜栖梧自个儿来了,当即横眉竖眼对着杜栖梧尖声道:“小兔崽子,谁准你下来打扰官爷办案的?给我上去!别在这儿添乱!”

    杜栖梧才不会乖乖理会何姑,从小到大她就几乎没听话过:“我下来怎么会是添乱呢,这不正好不多耽搁官爷们宝贵的时间吗?”

    与老油头何姑掰扯烦厌了的顾广锐利的目光顿时瞥到了杜栖梧身上,话倒是还对着何姑讲:“这位姑娘便是杜姑娘?”

    何姑面具遮了半张的脸堆满讨好的笑,“怎么会呢,不过是个喜欢捣乱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罢了,栖梧昨夜累着了,这会儿应该还睡着吧。”

    语罢,不着痕迹朝杜栖梧移动一步,伸手在杜栖梧后腰拧了一爪,低声警告道:“还不给我上楼去,不许在这儿耽误官爷时间!”

    “哎,”杜栖梧捂住后腰被揪的地方一跳,娇声喊了句痛,哼道,“我要是真上去了才真真耽误官爷时间好嘛!”

    何姑被气得看样子立刻就要撅过去,咬牙切齿:“我费口舌是为了谁,个兔崽子不知好歹!”

    杜栖梧一晃头,只当没听见。

    她从小到大给何姑找麻烦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每次何姑都是这副立马气绝身亡的模样,但是气归气,打过骂过之后依旧会给她利索地收拾烂摊子。

    毕竟她是门不亏本的生意。

    顾广将何姑与这位头戴帷帽的女子之间的小动作尽数纳入眼底,心中自有了底,面向杜栖梧正色道:“杜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啊,”杜栖梧越过何姑,对上顾广,挑眉直接道,“大人怕耽搁查案时间,何姑亦不过忧心大人在此威压震慑,没客人敢来,耽误生意。我早去,大人亦当放我早归。”

    说完立刻扭头向欲言又止气得头晕的何姑:“姑姑无需多言,知晓你原是想护着我,但我不曾犯事,清白一身,何惧?”

    何姑皱眉,终是又骂了句小兔崽子后,撇过脸去未再多说。

    反是顾广,见杜栖梧如此直白,何姑退让,疑心病忽的犯起,眯眼审视道:“杜姑娘何不取下帷帽直面?遮遮掩掩反倒多生疑。”

    杜栖梧帷帽之下翻个白眼,对话多的顾广心烦,不客气道:“这不是怕美得寺丞大人走不动道么,不晓本姑娘乃京州第一美人?”

    接着又道:“且这京州想见我一面的人多了,个个豪掷千金,大人这番不费一分一毫便想得见我真颜,倒也要问问那些贵人同不同意。”

    顾广:“……”

    这目中无人牙尖嘴利的样子,是杜栖梧本人没错了。

    “那杜姑娘这边请,”顾广僵硬地扯动嘴角,“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很快放你回来。”

    “哼,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栖梧按按何姑的肩头让她安心,跟上顾广,巡视一周,问道,“你们棠少卿没来?”

    顾广对杜栖梧主动提起棠言显得微有讶异,侧首道:“姑娘与大人相识?”

    “草草见过两面而已。我与顾大人你不也远远见过几次,大人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全然不记得,认不出我,”杜栖梧道,“不过这会儿我算是懂了,分明棠少卿晚入大理寺,何以比大人官高位重。”

    顾广聚眉:“姑娘何意?”

    杜栖梧又想翻白眼了,懒懒道:“没什么意思,随口一句,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前几次查案见顾广她便发现,顾广这小伙儿什么都好,就是表面糙汉内里文生,官府办事却太讲道理一点儿不爽利。

    今儿何姑能与官府在厅里掰扯如此之久,全靠来得是顾广,要是来得是棠言,那位冷面煞才不会管你同不同意占不占理,直接派人上楼一句带走,谁敢多喘一口大气多言半句?

    顾广自觉杜栖梧这慵懒的语气之下没掩着什么好话,便不再追问,省得自讨没趣。

    顾广一言不发安静了,杜栖梧却莫名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似乎要将她挡面的帷幔烧穿。她瞥目一瞧,隔着帷幔直直对上顾广身旁小捕快直勾勾的视线,给她吓得心头一跳。

    冷静细看之下,才发觉是个看起来就没多大的小捕快,还没他高。

    “小大人,”杜栖梧突起逗人心思,刻意捏住绵软粘腻的腔调道,“咱们好似未见过,第一次出外务?”

    小六左看右看,发现小大人是指自己,软白的面皮缓缓涨红,磕巴道:“杜姑娘,你,你是在跟我讲话嘛?”

    天啦噜!他也是和京州第一美人评书主角说过话的人了!呜呜,美人不光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好听!跟他爹那只宝贝百灵鸟似的!

    未曾想这小捕快面皮如此薄,杜栖梧笑道:“当然啦。”

    “哦,哦,我不是第一次和顾大人一起出来了。”小六老实道,“但是我才来大理寺不久。”

    杜栖梧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老实人,尤其是这么乖巧的老实孩子:“小大人年岁几何?小大人不会此前从未来过青楼吧?”

    小六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绯色又被一句青楼激起:“今年十五。”

    这么小?杜栖梧挑眉,扭头去看顾广:“顾大人,你们官府还雇佣童工啊?”

    大楚年岁主虚岁,说是十五就是已满十四尚未十五。

    顾广警告大嘴巴小六一眼,让他少说点,继而对杜栖梧道:“姑娘稍安静些吧,抓紧赶路,也好早些回来。”

    “嘁,答不上来就捂嘴,叫人不吭声,寺丞大人真是无趣,”杜栖梧撇嘴,笑眯眯地凑近已然同手同脚的小六,“还是小大人你好。”

    美人主动靠近,小六头昏眼花:“什,什么味道?”

    杜栖梧抬手闻闻自己的衣衫,心想这小孩儿闻到的应是她常用的熏香,眯眼道:“我的熏香,小大人可还喜欢?”

    小六实诚道:“好闻,喜欢。”

    杜栖梧轻笑:“那小大人除却熏香,可还喜欢小女?”

    “啊?”小六脑内登时浮现还未来得及抄写的两百遍寺规,连忙摇头,“不不不喜欢!”

    “啊——原来不喜欢啊……”杜栖梧故意拖长语调,显露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小六更见不得美人难过,又忙道:“喜欢喜欢,我没有不喜欢,但是但是不是那种喜欢,哎呀!”

    小六急得面红耳赤。

    杜栖梧成功逗到人,哈哈大笑。

    顾广无奈地狠狠叹口气。

    *

    棠言站在书房一侧,静静地看着书房人来人往收捡满地碎片,进行拼接。

    “少卿,”一名捕快捧着一本名册快步到棠言跟前,“这是搜出来的刘大人收藏出纳名册。”

    棠言接过名册大致翻看几页,又递回捕快手里:“拿去和那边拼接的对比,看有无缺漏。”

    “是。”

    捕快行礼,继续回到繁忙的工作中。

    他刚才大致看了几眼,和他了解的差不多,名册里记载的玉器收入价格基本都高于市面上的价格,看得出刘纯是真心喜欢这些玩意儿,也舍得花钱。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棠言又看了眼刘纯盖上白布的尸体,眸色渐深。

    刘纯这一死,拔出萝卜带出泥,倒是方便给许多黑暗里封闭的事开个口子。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查清刘纯到底为何而死。

    棠言喊住一名捕快:“你去看看,冯仵作到没……”

    话音未落,他心心念念的冯仵作便匆忙踏进书房,一脚泥水稀稀拉拉拖到棠言身边,紧随其后的是他派去带杜栖梧过来的顾广小六和一名戴着帷幔,身形高挑的碧衫女子。

    “哎哟,少卿,老夫来迟了,”冯仵作连连作揖,“雨天城郊路太滑,老夫差点一跤摔进医馆。”

    棠言来不及开口,紧贴冯仵作声音之后的又一道清亮女声响起:“哟,棠少卿,好久不见呐真是。”

    棠言循声而望,视线落在向他招手的碧衫女子身上,但不过一瞬便转移,先是抬手让冯仵作去看尸体,再去看顾广,质问道:“谁让你把人带到这里来的?”

    顾广满面倦容,也是心累:“我也不想的啊大人,她自己进门就跟着冯仵作走了,怎么叫都叫不听啊。”

    杜栖梧知道顾广要把自己往大理寺带,自然是不肯依的。她是想去看案子赚大钱,又不是想去大理寺热屁股贴冷板凳。

    死人不会讲话,可看着刘纯死的草木们会啊。

    刘府一草一木皆是破案线索,傻子才去大理寺和了无头绪的大老粗捕快们大眼瞪小眼。

    昨夜大雨,住在郊外的冯仵作定然行路缓慢,杜栖梧瞧准时间,路上刻意磨蹭,果真正碰上冯仵作,当即笑得眼不见牙上前去与人打招呼。

    她一声冯叔叫得清甜,三两句哄得冯仵作乐弯眼,顺势便跟在人屁股后边,无论顾广怎么高声警告只当耳旁风,十分无赖地跟进刘府,跟到书房,顺带与立放书房门口的菖蒲打了声招呼。

    被人打招呼的菖蒲们吓坏了:“那女人能听见我们讲话!”

    杜栖梧偷笑。

    可爱的草木们要是知道她能和它们对话更不得吓蔫了?

    这边,棠言对顾广凛道:“我看你也想抄寺规了。”

    “哎哎,少卿大人别那么凶嘛,人家自己要来的,寺丞大人不过是怜香惜玉没动用武力罢了。”

    杜栖梧主动走近浑身上下透露出生人勿近气场的棠言,于其眼前站定后伸手取下帷帽,勾唇笑道:“想问什么刘府就问了,去大理寺对我一个姑娘家声誉不好,不是么?”

    帷帽方摘,杜栖梧刹那便感受到四周瞬间而来的视线与低低的抽气声。

    杜栖梧面上笑意盈盈,心底却暗道啧,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天底下竟有如此惊艳绝伦的美人!

    书房内所有见到杜栖梧相貌的人都在想。

    但是这个所有不包括断情绝爱的棠言。

    只听对杜栖梧惊人相貌表现平平的冷面煞棠少卿淡道:“我竟不知青楼女子也开始顾及起自己声誉来了。顾广!给我把人带走。”

    顾广当即得令去抓杜栖梧。

    杜栖梧蹙眉,翻身便躲,轻啧一声:“棠少卿,您亦是一如既然地不会讲话。”

    “大理寺,我去倒也是可以,”杜栖梧眼睛骨碌一转,闪过一缕精光,“只是棠少卿,我要是走了,这刘府的风水死局,可就没人能给你解开了。”

    此话一出,棠言果然骤然回过头来与杜栖梧对视:“什么意思?”

    杜栖梧挑眉摊手,状似无辜道:“没什么意思,这都要送我去大理寺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这话自然是杜栖梧瞎掰的,她那点儿三脚猫的本领哪儿看得出什么风水局啊,但她得留下来在刘府以驱邪为由与草木们交流。

    方才书房门口的两株菖蒲在见到她时拼命讨论,说昨夜两个,今儿怎么又来个陌生女人。

    这可是指向凶手的大线索,线索有了,何愁落实不至人头上?但她需得多问问,方能一击制敌。

    毕竟那可不单单是凶手,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时间宝贵,等人跑了再逮可就来不及了!

    杜栖挑衅地望向冷面冷眼的棠言,心底发笑。

    棠少卿啊棠少卿,堂堂京州第一神捕,这回可又要栽在我手里乖乖付钱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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