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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br>1.余秀华《下午的兰花持续在开》
2.何时起，她唤他的名字后用感叹号了
应该还有一点儿，下次礼佛的空档再写<hr size=1 />
</div> 我轻缓地靠近她，她很快察觉，这出乎我的意料，我难以表明她这样的识别速度是因为警觉还是因为记忆的原点。想来，后者更令我欢欣。
我替她拖着行李，她没有犹豫地跟上来。在房间，不同于在珠海的酒店，放生杂念。
“你瘦了。”
我脱口而出。她在我的脑子里是一摞厚厚的影集，我能对比得到。一眼。
她在花草山就吃得不太习惯，在这里也不会太有裨益。
房间的被套是我睡过的，向酒店讨来新的，换上。这是我的业务，我擅长。
我坐在床边阅读，书桌留给她。夜晚是属于她的。只是她工作的时间远比我想象中长，长得多得多，她总是在黑夜里充分地榨干自己，尤其投入写作的时候，像是蝙蝠在黑夜中自我探索。
我睡得不深，或者说，是比她想象中浅，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她躺下，直至早晨。她手指抚动，我有明确的知觉，我不佯装熟睡，睁开眼来看着她，用尽真诚的力气。
“我很想你。”
我很想她。很想。神明为鉴。于是阐述。她并未做声，在旁侧睡下。旁侧，隔空的距离。
我起身洗漱。我承认我的错愕与失落，但没有从前那样被席卷而坠落，更多的是在乎她的健康。脸颊凹陷，人比黄花瘦，腕间的佛珠空出两指的空松。我甚至不需要握住她就已知晓。尽管我想，我愿意。
并不希望她如此消耗自己。
下楼沟通好续房的事宜，抽了半只烟。
回房间替她把手机充上电，坐在她写作的位置看书。等待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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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新鲜的时蔬在这个季节的这个国度并非易事，大部分不丹的国民都是会在冬季到来之前储存好蔬菜，以腌制或者风干的方式。她不会喜欢的。
但到底是找到了，也没有高价买入，这里的人民有他们特别的质朴，在入住的地方借来厨房，为她炖一盅汤。在新疆，在花草山，一锅羊肉可以炖煮得很粗糙，有时候也感念动物的善良，仿佛它们知道自己要成为人类的食物，于是大量食用沙葱排泄掉体内的膻味。
她在珠海长大，对海鲜的腥也没有容纳到哪里去。
她在祈安，跪姿，轻依着书桌，我不知晓她有多少这样的时刻，我也从来不认为她有什么业障需要消除，可她一如既往，仿佛不这般她不得心安。她想要得到来自云外的救赎，但我能给她的只有人间的烟火。不一定要喜欢，我只是希望她收下。
单膝跪地并没有携带私心，自发自愿。别无他意。
我问。
“要不要喝些汤？”
她好虚弱，不知道是不是保持这样的姿势太久的关系，我扶她起身，觉得她有轻微的颤抖。与神灵道别回归到现实。我想要她这样，这样落到实地地活着。活着。
把汤喝见地。
我就那样看着她温柔地缩在椅子上，像温顺的小动物，她引用王尔德的诗句，像是对我的挑衅，我接纳，将她的椅子拉至跟前儿。无论我从前是想要挑逗她还是挑衅她都功亏一篑。她是那么温柔，可是，越温柔的人偏偏越难驯服。还好，我从未想要驯服她。我只是想要更近地看着她。
她一旦进入她写作的境地身子就会空乏，即使她的心里盛满了菩提花，她始终是逃避不了难受的。我担心她，她入骨的吞噬也令我疼痛，我更希望她停一停。可她摇头，她不要。
那好。
她要去奔跑，去触摸，写作是她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她这个阶段的全部意义，她要为此而消亡。她有她写作的方式，她需要那样，我当让不希望她用这样的方式，但她选择如此，我便由着她如此。
调整我固有的作息，我陪着她一起煎熬，实时观察她的状态，不打扰，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月，她愈发消瘦，伴有呕吐，神经性皮炎，那是一种情绪病。她不在乎这一刻被情绪操控，她不在乎这一点儿邋遢。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她在乎的。
我爱她。
想等她恢复了后和她去更多的地方，趁此做一些简单的攻略，或许能排上用场。她是个智慧的女子，不知道会不会欣赏我如此笨拙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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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入睡，她的筋疲力竭告一段落。
我醒得比她早了许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没有发现，我不知道该不该窃喜她没有发现，这样我可以看得久一些。我在这场情感里是走得更快的人，即便她没有回应，我也不会强求，这是我甘心的事。
起身简单洗漱，然后看书。
怔愣。
新的痕迹。
--收到你的思念，已妥善保存。
她不是没有对我的想念做出回应，只是用属于她的方式，属于木乐的方式。被我滞后的回应。仍旧欢喜。
始终留恋书签上的话语，书翻了几页，内容却不太有印象，仅仅只是与眼睛打了个照面。
她醒了，朝我走来，我合上书，看着她。
“你怎么不叫我名字？”
正合我意。
“木乐！”
虚幻。
“嗯！”
真实。
我对这世间需要多么合情予理不抱有过多的期待和幻想，我只要她在哪里都是我的在所难免。在我心里，在我身边。
于是妄想，想留住她。我未有过信仰，如今虔诚。这是我仅有的筹码。
想等她恢复后带她去更多的地方，现在看来，我做到了。
告诉她燃烧湖是贝玛林巴梦中的启示，告诉她至今王储正式加冕前是担任通萨行政长官，告诉她岗提寺斑驳充满张力的彩绘壁画诉说着几百年前的故事。
“可惜，这个季节看不到射箭比赛的盛况。”
她的心可以那么野，她一定喜欢。
“你怎么知道？”
她仰头问我，我看清她的睫毛，太阳穴的位置还有遭受神经性皮炎侵蚀而留下的红斑印迹。淡淡药膏的气息。
我牵她的手，她没有不接受。我如实回答。
“我也想带你走在花草山以外的地方。我和你。”
我想要陪着她，去哪里都好，只是和她一起。倘若她抗拒，我便退回到礼貌的位置，我不能扰乱她。
“好。
“你带着我。”
她如此回复。
“嗯。
“我带着你。”
还是看着她，那么清晰，无疑是助长我的肆意妄为。
浅浅地，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笑。回吻我。手抚在我的眼睑。加持。无畏。
我不关心王尔德诗句里的危险，我只知道我的信仰已经不可挽回，持续盛放。
至死不败。
--我要和你在无常的人世里庸俗地相爱，对坐饮茶，相拥而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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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物馆。
陈列邮票，发行的题材很多，不过她兴趣不大。只是告诉我她原本以为从这里给我寄去明信片是一件很难的事，却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庆幸。怕如若不是这么简单我就不会收到，也不会赶来。又否定。事情的难易程度改变不了她决定要做的事。这才是她。我亲爱的木乐！
也陈列旧经文，有少数是她认识的，她说她在山南的桑耶寺也念过这样的经文。
她忽然哀殇，眼里是瘦落的悲悯，内耗在她的过去。我握住她的手腕，她应该记得的，我会一再地救她。无一例外。
买一双登山鞋，带她去神圣的虎穴寺。
这是在这个国度最后的行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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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她想到我的所想还是我想到她的所想，我让她什么都不要想。但我想，我想她能让我留下来。
我想。
“阿疆。”
她唤我，烟雨朦胧。
“嗯？”
“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空寂，孤独，残忍，自私，寡薄，热烈，洋溢，坚定。
“你见过的所有样子，以及还没有见到的，可能会有的，更糟糕的样子。”
怦然心动，沉溺其中，任何样子。
“我爱任何样子的你。”
天生的劣根性，我偷换概念，以防她拒绝。她没有拒绝。
于是唤我。
“阿疆！”
我答我在。
“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想要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不，你要我爱你，你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爱你。
“你应该要。”
很没出息，我快要失去理智，我拥她入怀，比以往都深入，舍不得松开。她这一刻拽住我快要飘走的灵魂。
我说。
“我爱你爱我的样子，爱你一而再再而三爱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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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神佛起誓，这是罪，我愿长跪不起地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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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班机相邻的座位，第一次。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拿着我的机票，指着我的名字的拼音，长长的一串。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念。
她对文字的使用技术纯熟，此刻却对我的名字略显得束手无策。觉得可爱。
我说我小时候学国语念拼音的样子。她说她幼时也不讲国语的。
她重复，加快了一些语速，然后问我。
“念对了吗？”
我点头，握她的手。她笑着，靠在我肩膀，说去尼泊尔是为了在那里完成书的最后一部分。
我其实希望这趟飞机穿入另外的时空，永不落地，她也许就不会再陷入创作的劫耗。可那是她热爱的事，如果剥离彼此她的灵魂会坠落。这会让她更不快乐。我想要她快乐。
“阿疆！”
“嗯？”
眉眼弯弯，我喜欢她这样子。她凑近我耳朵。低语。
“阿疆！”
“嗯！”
她不必学会我那串名字，她学会了这样唤我阿疆。2足矣。
她熟睡，错过窗外的棉花糖。她明明一直在，我仍旧觉得梦幻，看她熟睡，甜，足矣。
直到落地，
向西14公里。
在巴克塔普尔，虔诚者之城，雪山洗涤灵魂。
她再度生病，日复一日肃清她体内茁壮生长的蓬勃，在这件事上我能做的很有限，只能守护着她的痛苦。
她偶尔和我说话，状态也维持在写作的层面，听起来佶屈聱牙。
她说，书稿的出版来自读者期待的呐喊，她很欣喜。
她说，芳华待灼行而不辍，她很完整。
她说，星霜荏苒居诸不息，她很充实。
她说，我离时间越来越远意味着我离灵魂越来越近。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我说过，我想要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也说过，我想她著作等身，想她笔耕不辍。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沉默的，专注的，封闭的。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无法减轻她的煎熬，也想分担她的业力。
她需要足够的睡眠来添补新的能源，仿佛休眠后利于火山更有力地爆发，只是这些睡眠并非是均衡深度的。抱着她，想起身抽开时她会惊醒，便放弃，一直抱着她。我何其幸运，拥有这样的使命。
我心地还算干净明朗，但我不持戒，仍有贪婪的情绪和妄念。如此清洗欲望。脱离灵魂，游离。
她有固定的周期，这算是一种节制，几乎都维持在半个月左右，但这次有增长，我难以判断是否为好。但早先她提及这是书稿的最后一部分，我想大概是需要花一些时间。
只是担心她超常的沉没会不会带来更难以承受的折磨。她已经，很孱弱。
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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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疆！阿疆！我为你写一本书吧，”
她轻抚我的眉目，她说这是异域风情刻画下极具吸引力的眉目。
“嗯，你想写，便写。”
我闭了眼，由着她摩挲。
“我们说好的，不能对枕边人说谎。”
我不是擅于包装文字表达的人。还是没睁眼，但拥着她。
我说。
“木乐！我只想我们是我们。”
她笑。像哄小孩儿那样拍我的背，告诉我，我们只是我们，无需公之于众。
“阿疆！”
亲吻是一场盛大的典礼，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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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已经在博达哈大佛塔接受过洗礼，之后她闭关潜心创作，没有迈出过房间。离开前，和她去了杜巴广场和猴庙。
我在挑选香，不知道哪种更合适，每一种都拿起来闻一闻。她盘坐在店外的石墩上写着什么，抬头看我，我与她对视。她的上方挂着色彩鲜明的面具。但她更鲜明。
我已经习惯她的存在。
用灵魂的话语描述--她已经与我灵魂缔结。我不怕她走丢，却还是无时无刻想要看望着他，牵着她，拥着她。她给我有效的能源注入，像加德满都街道错综复杂交织的电缆线。凌乱。供养。
在路上，从前也可以，但一直没有，没有确立的足够支撑的信仰。因为她，一切都有了气色。
我需要她的存在。
但不强制。所以克制。
在机场拥抱，随后离开。我们都很平静。起码我是的。心底坦然，可以偶尔彼此分享，保持微薄的联系。即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开，又去向哪里。对她的爱会持续地稳定地燃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浩浩荡荡。
我爱的，是爱的。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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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程时间稍长，比起她来。落地后收到她的信息报安，我嗅到家乡的风花雪月，内心安乐。满足。
虽然她说她把稿子全交出去的那一刻已经完全释放，我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病态还残留。
事实上，一直看着她荒凉对我也是一种拉扯，这样的荒凉让我的爱不断奔涌，溢出来。而我要忍耐，否则不能成就我对她的喜欢，也不能成就她要做的事。
她在我这里，是有绝对选择权的。
小院儿。
尘埃积累在树叶和秋千，花草干涸大多已经难以存活。尘埃和水汽。它们不懂事，给的爱太有压力。
秉持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原则，已经枯萎的，埋葬，生命的最后仍在和爱人跳舞，是幸福意义。
翻出羊皮笔记本，记下一些还记得的，可见，记录还是需要有载体，遗忘是在加速的。
旺季来临前，日子过得琐碎，但不枯燥无聊，点一支香静坐，看书。
驱使内心的必要。
旺季来临后，受到牵制，不太可能心无旁骛地随时出发。
也有生存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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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她的动向。
签售会第三场，她说一切都值得。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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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很多书，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寄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一封信。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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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问过名字的由来，任由我胡来。
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偏爱。
阿疆。
这是我念书时第一次参加诗歌征集大赛时为诗歌里的他取的名，那是诗歌里完美的，虚拟的灵魂伴侣。
这是个秘密。
从现在起，这就不再是秘密，这个人物不再虚拟。或许，他早就不再虚拟。我很荣幸。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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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这张纸的质地。在杜巴广场的街道，在街道的一旁，在一旁的小店，在小店外的石墩，在石墩上盘坐的她。明媚的她。
那时候不知道她在写什么，我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看着我。着迷。
早已心波荡漾，还是克制。只发去信息。
--已收到，并妥善保存。
我已经不再匮乏，不沉溺杏子酒的荒谬。安稳地等待。
整理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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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春天的列车在鸣笛。
（离开加德满都的飞机在奏乐。）
她来了。
（她走了。）
“我来办理入住。”
（你在祁漫塔格的小院儿等我。）
“满房了。”
（我一直在等你。）
“听这里的老板说，有一间房是永远属于我的。
“是吗？”
（这次换我来追随你，好吗？）
她踮起脚吻我。
（她踮起脚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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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一生，换这一爱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