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止是刘建国，本来就对新来的女法医有点好奇的赵飞和王波也紧跟着到了法医办公室。

    席舒的桌子侧对着门口，只见她黑发如绸缎般地挽起在脑后，碎发被风吹起，脸蛋干净，一双漆黑通透的桃花眼如秋水，映着淡淡的光。一身训练服衬得她身形纤瘦，但胳膊上确是透着淡淡的健康的肌肉线条。

    三个人又默契的挪步到席舒的后侧，动作轻盈的像猫似的，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静静地看着席舒电脑屏幕上的指纹图像，两团细密的黑白色线条，一团在左，一团在右，像是两团打乱的毛线团似的，看的人眼花缭绕。

    对面的侯全一抬头就注意到了三人的动作，看了两眼当没看见一样，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了。与席舒这种刚进去职场的菜鸟相比，在场的老民警，都属于道行不浅的老狐狸，嗅觉灵敏且相互熟悉，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是拉屎还是放屁。

    席舒正好带着耳机，听着里面的音乐声，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进行着指纹比对，这种做法及其枯燥乏味，但她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做指纹是一件极其需要专注力的工作。尤其是做指纹库里的指纹，很少有能一比就中的，都是需要人去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这要才能有所收获。

    按部就班的，以常规模式来标记这些陈年指纹，通常都是做不出来的，因为相同或相似的步骤，负责上传的痕检民警，肯定都是尝试过的。

    这就好比一道难题，用教科书里的经典式步骤去做，步骤可能是一样的，但却很难得出答案来。一定是需要变形的，否则，它就不会被筛选到难题的范畴中去。

    席舒得到的弓型纹鉴定（LV2），还做不到大杀四方的程度，席舒自己得不断地尝试和练习这项技能，才能将它升级成高级技能。

    在没有命案的日子里，法医岗的工作都是相对轻松的，这就可以让席舒安心的提升自己指纹鉴定的能力。

    在刘建国的视角里，席舒的动作，很容易让他想到自家女儿给照片做PS美颜时的操作。那些黑白色的线条不断的被放大缩小，偶尔还会出现移位的情况，颇为复杂的样子。

    刘建国有点没看懂想问问专业人士，不由回头看向赵飞和小王。

    两名痕检民警，看起来比他还不如，就目瞪口呆地盯着席舒的电脑屏幕看。

    刘建国目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刘建国瞅着他们，又看了看正在操作的席舒，莫名的竟然有点心疼。川南省的经济水平一般，文东县更是个小县城，老赵和小王就像是许多县城的刑科队民警一样，虽是科班出身，但学的却是又杂又浅，入职定岗做了痕检以后，也没有得到多少系统化的训练，最多就是能参与一些培训班，就磕磕绊绊的跟着前辈们将工作做下来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的人依靠自学，也能飞快的成长起来，省内的指纹专家，追溯起来，差不多也是一样的路数。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如老赵和小王，没什么学习条件，偶尔有点学习动力，最终只是成长为了一枚警队螺丝钉。

    相比之下，席舒就更显得专注且自信。

    刘大队长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将席舒从指纹对比的沉浸中拉了出来。

    “听说你帮我们警局比中了一个去年巨大金额盗窃案的指纹？”刘队长等席舒取下耳机，立即发问。

    席舒愣了愣一下，点头称是。

    刘大队长不由赞许道：“现在的大学生真是不得了，有本事，有文化……嗯，你这边正在做指纹匹配，是我们县的吗？”

    “呃……是隔壁广岳县的。”席舒还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的，虽然常常被自家闺蜜吐槽情商低。毕竟是做法医的，死人的脸要看，活人的脸也是要注意的。

    “那……算了，你再做一个咱们文东县的指纹看看。”刘建国作风硬朗，直接提出要求。

    “好。”席舒点头乖巧的应了，又看刘建国似乎想观看的样子，道：“做指纹对比，时间估计比较久的，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出来的。刘队，你对案件类型有要求吗？”

    “优先积案吧。好好做，出了结果，你直接通知我！”刘建国还是不是很信任席舒的能力，毕竟怕她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在文东县这种小地方，三条腿的男人好找，懂技术的法医还是很稀罕的，先让席舒多做几个，看看她的能力，只希望她不是昙花一现。

    专门给席舒留了电话，刘建国又向侯全点点头，道：“你给小席讲一下咱们的战力排行榜。”

    接着，刘建国也不管赵飞和王波，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席舒满脸好奇的看侯全：“战力排行榜？这个名字，听着就非常中二，和警队严肃的氛围一点都不相符。

    侯全笑了笑，道：“咱们川南省的省厅做的绩效考核榜，就叫这个名字。省内以各个地级市为单位排名，市里以各个县区为单位排名，县里也给各乡镇做排名，考核内容都是一样的，很详细，你把你的警讯通打开，就能看到。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咱们警察的KPI。”

    席舒听的一愣，小声道：“咱们警队还有业绩要求吗？这么卷的吗，连KPI都有了？”

    “恩。”吴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战力排行榜，现在可是咱们的指挥棒，做的好，领导升迁，集体授奖。做的不好，领导就要在全体会议上做检讨，做保证，还做不到的，调任撤职的都有。而且是层层加码，每级都有每级的要求。”

    不同于其它政府部门，公安系统的绩效考核机制向来繁复。除了川南省，其他省份和地州，也都有类似的排行榜，只是名字可能有所不同，比如珠海就有警力资源战力榜等等。（注）

    侯全大致的做了个介绍，又道：“在县刑警大队的层面，一年的总分1000分左右，侦破一起抢劫积案，或者其他七大类的积案，都能有30分左右，系列案还会有加成。命案的分数最高，侦破一起积案并抓到人，能有70分到100分。侵财类的案件，比如盗窃这种，侦破一起案件大概0.1到5分，（分数按照金额大小、严重程度来视情况来定）系列案或者抓到人，能增加一点……”

    “师父，你刚才说的命案和抢劫案都是积案，现案呢？”席舒听着不由地问了一句。

    “八大重案的现案，都是倒扣机制。”吴军顿了一下，郑重的道：“这个非常恐怖的。你比如命案的现案是100分，出现一起命案，侦破并且抓到人了，那就是100分全得，出现两起或者三起，侦破了抓到人，还是这100分。但如果出现了两起，有一起没侦破，那就直接扣掉70分，两起没侦破就扣140，三起210分，以此类推……”

    “那要是有10个破不了的命案，岂不是要扣700分。”

    “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呢？”

    “实际上，市里最多能忍你五个，县里最多3个命案破不了，刑警大队长就该换人了。”

    “那要是成功侦破一起命案积案，岂不是能得整个刑警大队十分之一的分数？”江席舒惊讶道。

    侯法医“呵呵”地笑了起来：“甭谦虚，能顶五分之一，还能立功受奖。咱们队去年也就七百多分的样子，里面还有好些基础分。你知道咱队上次破获的命案积案是什么时候的事？三年以前了。而且，指纹固然重要，但也有它的局限性，不是每个案件都有重要的指纹线索的，有也不一定能比中。就是其他重案，能比中一个，你就是咱警局里的宝贝疙瘩了，还是那种刘建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怪不得……”席舒这下子有点明白大队长的心情了，她等于给自家警局赚了五分。虽然没有多少，但这也是为年底的业绩添砖加瓦了。比较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侯全安慰道：“虽然这次才5分，但也很厉害了。换做我们警队其他人要累死累活地抓几十个小偷小摸才能赚到这5分呢”

    席舒有点懂了，怪不得大队长要师父给自己介绍这个战力排行榜，只是，接下来该选什么案子呢？

    王波这时候清了清嗓子，激动到道：“席大美女，我知道有这么一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