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穿上提前放在玄关的黄色拖鞋，便见孙明远端着一大碗米饭从厨房出来，老花镜上还有一点雾气。

    孙明远已经五十岁了，白丝在茂密的黑发中随意驻扎，脸上的皱纹随着面部表情出现却挡不住书卷气，那双棕褐色的眼睛依旧有神。

    方澈伸手，礼貌打招呼：“孙教授您好，我是方澈。”

    孙明远回握，视线扫到方澈手中档案袋上的太极标志时反应过来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女儿带回家的男朋友。

    特殊管理局用太极代表守恒。一个很寻常的图案，使他们拿着文件外出时不会太过显眼。

    孙明远以前见过这个标记三次。一次是管理局上门给孙思雨登记证明，一次是白雨桐走时后相关人员上门安慰，一次是白雨桐不知用什么方式寄回来的信上。

    “你好，”孙明远笑道，“方鸿是你父亲？我见你们长得很像。”

    “是，他现在是异常事件处理处和考核处处长。”

    “哦，那你今天来是？”

    从刚才到现在极没存在感的孙思雨适时站出，介绍：“这是我的考核官。因为考核的关系，可能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边吃边聊，我饿了。”

    孙明远心不在焉地坐下，端起碗时越想越不对，问：“你不是已经考过了吗？”

    轮到孙思雨震惊了，排骨瞬间落入碗中。她什么时候考过的，她怎么不知道！

    谁知孙明远又道：“你高考结束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说过吗？好像、大概、可能、也许？孙思雨努力回忆高考之后的事，猛然发现确有此事。

    高考之后就是毕业旅行。说是旅行，其实是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去隔壁是的农家乐住十天半个月，游山玩水，野炊拍照。

    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孙明远拿着花露水进来，“你妈来信说最近会有个小测试，让你不要紧张。”

    对分数相当有信心，一心飞到农家乐的孙思雨拍拍胸脯，无比骄傲地仰头，“我可是经历过高考摧残的准大学生，什么考试都难不倒我！”

    她等到开学都没等来的考核在这等着她······孙思雨低头扶额，后悔没早点向管理局反应这件事，不然哪来现在的破事。

    “我忘记了。”

    “没事，现在考也一样。”

    “可能有点不太一样”孙思雨心虚得声音逐渐减小，弱到孙明远都不知道她说话了。

    听完全程的方澈从震惊到沉默，刷新了对孙思雨的认识。温柔礼貌都是对外人的，实则还是个迷糊蛋。

    “因为某些不确定因素，守则内容缺失。如果是守则自身原因，我们会尝试修复守则，但不排除孙小姐故意损害守则······”方澈感受到孙思雨求助的目光，干咳一声，“目前还未发现巫祝能够损坏守则，后者可能性极低。我在工作方面的失误给你们造成困扰非常抱歉。”

    因为考核的分数部分来自日常生活，所以将需要考核的巫祝集中管理相当不显示，于是管理局只能委屈考核官厚脸皮在考生家住一段时间。就算公费支付考生相关费用，三个月吃住都在别人家够尴尬了，现在时间延长多久还未知。连轴转几天，没能掌握系统出错的全部资料，方澈觉得自己有一定责任。

    了解到女儿没有危险后，孙明远无所谓地说：“没什么麻烦，就是家里多个人而已，多热闹。”

    想起白雨桐还在的时候，脑海中的记忆更走马灯似的转动，孙明远不免怀念。

    客房在孙思雨房间隔壁，由于太晚来不及仔细打扫，只能简单扫个地，换新床单，让方澈将就一晚。

    不知是赶路太累，还是客房被布置的太舒适，方澈刚躺上床不到两分钟就熟睡，均匀的呼吸连外面突然下起的暴雨都无法打断。

    空调运作的声音停止，进入短暂的休息模式。孙思雨用咖啡色的被子包裹自己，眼睛睁开又闭上，努力的想要入睡却被再次升起的预感搅乱心弦，欲望迫使她去占卜自己的未来。

    现在宣称自己是巫祝的人可能是招摇撞骗，但以前，巫祝确实有点本事。占卜福祸，预测未来有多诱人，巫祝就要多坚定。既要预测，又要平静地接受命运。

    孙思雨自认没有坦然接受未来，安心面对既定事实的本事，在这种时候总是强制分散注意力，比如熬夜。

    熬夜使人快乐，有目的的熬夜却使人痛苦。孙思雨刷了不知多少个搞笑视频才安心睡去。

    第二日一早，雨后的早晨闷热无比。

    再一次被方澈关心的孙思雨系紧安全带，眼下还有昨晚熬夜的证据，表示自己很好，非常好，结果非常好的孙小姐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歪头睡着。

    嫌疑人默默关掉舒缓的音乐，发动汽车时尽量保持在合适的车速，确保对方不会被弄醒。

    可人总有要醒的时候。

    方澈轻声唤道：“孙思雨、孙思雨，到了。”

    车外阳光正好，车子恰好停在槐树下，树影斑驳，映在车窗上让刚醒的人慢慢适应光线。一辆警车正好出警归来，警察抓着小偷进入警局。

    嘈杂的警局内，孙思雨随方澈穿过走廊，站在101档案室门口。

    门牌刚换上去没多久，和门上拳头大的凹陷相当不匹配。方澈也意识到这点，解释：“其他人抓嫌疑犯的时候留下的。明天会有人来换门。”

    似乎觉得不换门先换门牌很奇怪，方澈又说：“门牌比较重要。”

    谁能想到特殊管理局只有总部，身处各地的员工想要上班必须通过特制门牌，还要挂在其他单位的门上。他们很想要自己的单位大门，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挂牌在警局的方澈推开即将报废的铁门，门内的音量瞬间盖过警局内的喧嚣。

    足球场般宽敞的大厅只有一个前台和三扇大门，分别是处理组、考核处和审核宣判处，剩余的空间全部留给人员活动。

    此时还没到上班时间，前台却站着身穿棒球服的长发女性，一瞧就是十分爱惜的脸蛋上是结痂的抓痕，正死亡凝视大气不敢出的青年。

    宋微咬牙切齿地双手抱胸，新作的莓红色短甲轻点手臂，“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喵~”

    前台的猫包并没有锁好，一只漂亮的玳瑁猫用爪子挣脱牢笼，优雅地走到两人中间舔舐自己的爪子，只是这叫声非常的不合时宜，成功点燃一场大战。

    眼见宋微即将化身喷火龙，卷毛青年熟练求饶：“老大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宋微成功变身，即使被江闲和白付拦腰抱住也阻挡不了她的怒火，“猫呢，我要的猫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上个月刚打完狂犬疫苗就能随便被猫抓！你的捉妖师能力考核是在怎么过的，回答我杨多多！”

    今早刚扎的包子头翘起几根杂毛，江闲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老大息怒，孩子还小经不起打。”

    白付双手穿过宋微胳膊，阻止她上前把新人撕碎，“老大，给孩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老大我这次真的没抓错，这才是你要的猫！”

    杨多火速脱下背包，将里面帮助四肢的猫双手奉上，就差给宋微跪下。

    “是他变成我家猫，我才抓错的。虽然是我一时疏忽，但罪不容诛啊老大！”

    宋微和杨多手上的“玳瑁”四目相对，感知到危险的“玳瑁”嘭的便会原型，一只狸花猫心虚地垂下耳朵，“我这算自首吗？”

    “喵~”玳瑁悠闲地甩动尾巴，跳下前台朝杨多的裤脚蹭去，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一个眼神，江闲和白付瞬间松开。宋微理了理衣服，揪住狸花的后脖颈，一掌拍在杨多的卷毛脑袋上，“下次注意，上班。”

    杨多如释重负，激动大喊：“好的老大！”

    随着一句“上班”，陆陆续续的人维持走路的姿势凭空出现在大厅再走入墙内，有的在打电话，有的狂奔进入自己的门，有的手拿早餐，一脸不想上班的模样。除了额外的身份，他们和普通的上班族似乎没什么区别。

    还站在门外的孙思雨全程看完，眼角余光扫到101的门牌不确信是否来对了地方，不然管理局的人为什么不像方澈一样。

    “认真严谨？”

    方澈沉默良久，往日习以为常的三组相处模式此刻是如此碍眼，“干正事的时候。作为白顾问的家属，你可以跳过记录处和监管处直接在前台登记基本信息。登记完后进入中间那扇门，坐在一组第一张椅子上等我。我需要向记录处汇报，大概半个小时。”

    这件事对方澈十分重要，孙思雨还没答应就见人已经大步朝前方墙壁走去，很快消失在她眼前。

    “美丽的小姐你好，请随我来。”

    木头制成的熊猫一比一还原真正熊猫的大小，绅士地伸手请孙思雨随它前往前台。它的手指灵活地举起仪器对孙思雨进行面部识别。

    圆润的木头手指指向面前的面板，“请将手掌放在上面保持五秒。录入完毕，欢迎孙小姐的到来，请前往考核处耐心等待，期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我哦。鲁班一号欢迎为您服务。”

    孙思雨带着考生字样的牌子打开考核处的门，迎接她的不是鲜花，不是安静，是炙热的火球。

    比铁锅还大的火焰带着热浪迎面飞来，可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