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番外一·青山不见斯人老

    夏天,陈华舒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讲了一只飞鸟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飞鸟,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娇弱的蔷薇花。蔷薇花依偎着树而生。蔷薇花仰慕着这棵树。可惜蔷薇如此娇弱。蔷薇花落了。飞鸟伤心欲绝。很久很久,飞鸟与树都忘记了哀伤。

    “后来,树下生长出了一朵热烈的白玫瑰。白玫瑰天真地爱着树。有一天,玫瑰意外发现了蔷薇留下的痕迹。飞鸟不忍看她肝肠寸断,于是狠心用谎言欺骗她。

    “白玫瑰是聪慧的,她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谎言。她让飞鸟教她,如何成为一朵蔷薇。可怜的玫瑰啊,她到底还是倔强的。

    “高傲的白玫瑰永远都无法接受,她深爱的这棵树下曾经有一朵蔷薇花的痕迹。最后,白玫瑰乘风离去了。

    “那天的晚风中,飞鸟撒下很多谎言。可唯独有一句话是真的。

    “飞鸟说:‘我爱你。’

    “飞鸟的爱,从始至终深埋心海。”

    陈华舒当然明白这段往事。就在此时,医生也打电话来说,沈沉的情况有些糟糕。

    沈沉心脏一直不好,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只不过他比他妹妹幸运,体质更好一些。

    今年初春的时候,他就已经住进医院了。

    陈华舒在北方念书,所以,她想把他也接到北方来。可是沈沉一直不肯。沈沉说,他想每天都看看海边的日落。

    陈华舒想想,南方的空气湿润,也许对他的肺病会有帮助。所以,她便也没有强求了。

    如今正是暑假,所以,陈华舒买了机票飞回南方。

    此刻,病床前,她是真的很心疼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才二十几岁,却虚弱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于陈华舒而言,他是她这一生中的挚爱。她从小吹着海风长大,没有念过什么书——他们那个地方的女孩子都不念书的。女孩子,生来就是为了长大后嫁人生子——这是她们那里的人从小被灌输的观念。

    可陈华舒十七岁那一年,听说海湾有家椰子铺招人做事,她便去试了试。从此,灰暗的人生终于为她照进来了第一缕光亮。

    后来,沈沉把椰子铺卖了。他花钱供陈华舒去外面念书。

    “阿沉,你给我改个名字吧。我想开始新的人生。”

    他沉吟片刻,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华舒’这个名字如何?”

    陈华舒一直觉得,从遇见沈沉的那一天开始,她才逐渐真正成为了她自己。

    “阿沉,为了我,你可不可以再坚持几年。等我到二十岁,你就娶我,好吗?”

    医院的病床前永远都有着比教堂里更虔诚的祈祷。

    沈沉强撑着身子起来,告诉她:“我不会为了你而活,你也不要为我沉溺于任何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悲伤。我们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的雪泥鸿爪,最终都会被时间冲淡。”

    她跪坐在地上,紧紧握着他的手;仰面时,泪水无声无息落下。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可以从中择选;但是,请你务必要早一点,忘了我。陈华舒只为陈华舒而活。”

    按照沈沉临终前的心愿,她把他的骨灰撒入了那片海湾。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天,她在海湾遇见了两位好久不见的故人。

    他们看起来貌合神离。

    她没有打扰他们,更没有将沈沉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沈沉去世前的最后一条动态,是告诉所有人,他去环游世界了。他希望,在世人心中,自己永远是那个自在洒脱的少年。

    其实沈沉原本也可以像他那些大学同学一样,去做地质勘查,去走遍山川河流。可惜,他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体也经不住长途跋涉。

    沈沉的骨子里是一个浪漫的人。他真的写下了很多很多关于山川河流的诗篇——那都是他不曾去过却魂牵梦萦的地方。

    陈华舒替他完成了心愿。他喜欢的很多东西她都喜欢。因为她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既不是蔷薇,也不是白玫瑰。她只是陈华舒。

    后来,她跟着科考队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而在每一段旅途中,她都带着沈沉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一枚叶子做的书签。

    “我的手笨,书签便只做成了这副模样;亦不擅长包装。但我的字还是不错的。我特意向邻床的老先生借了笔墨。”

    书签的背后写着一句诗:“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陈华舒永远都把书签装进一个小皮夹包,然后放在左胸前的口袋里。她心里想着,这样,算不算他陪她一起走遍了山南水北,从年少走到白头。

    她后来嫁给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花市老板。他给她唯一的浪漫,就是每次她从外面回家时,他都会精心包装好一束花。他系的蝴蝶结和花朵很精美,就好像工艺品一样。蝴蝶结上总是挂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贺卡。贺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是他对她的思念、爱意还有祝福。她亲吻他,他总是笑起来憨憨的。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她和她的丈夫子孙满堂。

    某个冬日的午后,阳光消融了昨夜的冰雪。

    陈华舒依旧翻看着那些诗集。偶然间读到一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沈沉的骨灰入海,没有泥销骨。可陈华舒到底雪满头。

    “奶奶!您的字好好看呀!这些字是你写的吗?”

    小孙女从书架上拿来的这个册子,是沈沉留下的。陈华舒最近一直在整理他遗留的文稿。她告诉小孙女,这是一个探险家走过大江南北后写下的探险笔记。

    “那位先生啊,去过雪山、盆地、沙漠……他的一生都自在洒脱。”

    她抱着小孙女坐在摇椅上,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睡着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光影斑驳了书桌上崭新的墨迹:

    长沟流月去无声,不见斯人白发生。六十余年如一梦,独听雪落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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