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西不多，两个人收拾得都挺快。等季清柠回到陈商的屋子，就见他也已经整理好了行李，正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杯淡棕色的酒，望着落地窗外的世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陈商身高腿长，又常年健身，高端定制的衬衣西裤穿在他身上，紧贴着身上的肌肉，压抑着勃发的肢体力量，从身后看过去，背宽而结实，充满安全感。
“陈总。”门虽开着，季清柠还是礼貌敲了敲。
“这个小区的物业服务有正餐配送，我刚已经点了些吃的，待会一起吃晚餐，”陈商示意季清柠坐到沙发上，走了过来，“现在先聊点别的。”
他惬意地在季清柠对面坐下，抿了口酒，将一杯水推到了她面前，“大晚上的，就不给小朋友喝酒了。”
“小朋友”季清柠撇了撇嘴，乖巧接过水杯。
“说说你对今天见到的几个人的看法。”陈商喝了口酒，下巴一扬，开口问道。
突然考试？季清柠一怔，随即整理了下思路：“李总随和好相处，Fashion性格活泼且人缘很好，孙米有点脱线，是个典型的刚步入社会的学生风格，尤主管今天说话不多，我只感觉她应该是个要强的人。”
对于季清柠的回答，陈商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继续。说详细点，讲讲为什么你这么看。”
“李总对待您和Fashion的态度，对比对待孙米的态度，差别并不是很大，这证明他不是个阶级观念很重的人，而且对于Fashion的跳脱他容忍度很高，虽然看着很嫌弃，但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陈商一手抱胸，一手举着酒杯，补充道：“嗯，因为Fashion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他年轻时候多待在外企，所以不是很在意上下级关系。”
虽是附和，可陈商话音一转：“但他并不随和，或者换个说法，他的随和是看人的。”
季清柠：？
“今天尤若瑜是去交公关计划书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是公关经理拿这份资料过来，而是让一个主管直接去面对CEO？”陈商提示道。
季清柠想了想，“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会有几种可能，一、公关经理今天不在，所以委派主管交付文件；二、李总指定尤主管来交付；三、公关经理不敢来见李总，假托有事让主管代劳；四、计划书李总已经确认过了，尤主管送文件过来只是走个流程……”
“那你觉得会是哪种可能？”陈商弯了弯嘴角。
既然刚刚陈总说李总的随和是看人的，那么也就是说，比起公关经理，李总对于尤主管态度会更好点？为什么？
总觉得这中间似乎缺失了什么关键信息，季清柠的思考逻辑里漏了个重要齿轮，让她一下子卡在了那里：“应该是二或者三，但我无法确定是哪个。”
“有个东西，你比较晚进来可能没注意，那份公关计划书是有用红笔改过的，而改的地方都是预算的位置。”陈商再次提示。
季清柠歪了下头：“所以之前这份计划书已经被驳回过了，因为花费的预算李总不给批？然后这次公关部那边用红笔划掉原本的预算金额，在同一份文件上做了调整，只为了让李总更清楚地看明白预算调整的地方？”
“是的，这份计划书只是个让领导过目用的材料，只有等李总确认了，公关部那边才会正式提交OA走审批流程。”陈商解释道，“这也算是李总、或者说E部的一个习惯，你不知道很正常。”
那为什么是尤若瑜来送材料？季清柠双眸一转，“所以应该是三？因为只是确认个材料，不需要李总特地指定谁来送。可是为什么公关经理不敢来见李总？是预算要花费很多吗？可如果是这个原因，谁来送材料不都一样？总归李总不会给批的。”
“是的，是三，但又不是三，”陈商喝了口酒，进一步引导道，“既然预算不会变，那么两个不同的人来送，为什么会有区别？又会有什么区别？”
“我懂了！”季清柠恍然大悟，“不是公关经理不敢去见李总，而是相比于自己，尤主管去申请预算更容易被批准！”
见季清柠猜对了答案，陈商点点头表示肯定，结果没想到随后她又补了句：“可李总为什么会对尤主管比较好？”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在了陈商的死穴上，嘴巴张了张，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季清柠：嗯？
被她无邪且好奇的目光看得一僵，陈商挪开视线，回答得有点磕磕绊绊：“因为在李总看来，尤主管是他这边的人，且相处了多年，而那个公关经理是新来的，还没被他划分到自己的阵营里。”
而后又像是怕季清柠追问似的，陈商赶紧接着说：“李总常年在大集团工作，已经形成了点派系斗争的观念，所以对于是不是自己人的划分比较明显，这个习惯说不上好或者不好，但至少对于我们这些被他认可的人来说，他的护短对我们很有利。”
总觉得陈商好像避重就轻略过了什么东西，季清柠眨眨眼，“哦~”了声。
对于小姑娘探寻的目光，陈商移开目光：“接着说。”
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季清柠说道：“Fashion应该是跟您差不多年纪，但性格活泼，也是个没有上下级概念的人，这点从他跟孙米的相处就能看出来，另外去21楼的一路上，好多人跟他打招呼，态度亲密，有男有女，证明他人缘很好，在很多部门都吃得开。”
“不过我不是很明白，”季清柠说着一顿，“虽然这么背后说他不大好，但Fashion似乎有点过于活泼了，别家总经理会这样吗？”
在她看来，在乔木这种大集团工作，还升职飞速，年纪轻轻就当了大部门的总经理，就算不是个强势且气场强大的人，也不该这么……孩子气？
“是有点呱噪，”陈商带着嘲讽一笑，然后一挑眉颇有损友风格地点评道，“他出身优渥，带点公子哥的意气风发，性子也比较开阔舒朗，而他的工作经历呢，又是从基层做起的，跟人交往的时间长，所以难免有点八面玲珑的……活泼。”
“但这点很适合E部。”陈商话锋一转，“刚也说了，李总对人的划分比较明显，而这也同样显示出他的掌控欲，是一个习惯把控全局的人，但也导致他常常需要亲力亲为，什么事都想过问。”
“哦~所以作为E部的二把手，Fashion这种性子刚刚好。”季清柠略一想便发现了关键，“李总手下不适合再有一个强势风格的副手，不然容易起冲突，而且人缘好的Fashion能更好地执行他下达的指示，团结各个部门一起推动项目。”
“没错。”陈商赞赏点头。
季清柠的这种思考方式，是他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在职场里，最忌讳的就是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
「我不需要一个花瓶助理，如果你连自己的思考都没有，那你现在可以直接申请调岗了。」
直白、狠辣，这是刚相处不久时，陈商送给季清柠的一句话。
“不过你也别小看了Fashion，”晃了晃杯中酒，陈商又补了句，“你要知道，在职场里，每个爬到高层的人，都是有自己的强项的，人脉、手段、专业知识……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我们陈总呢？”季清柠举着水杯，啪塔啪塔从对面沙发跑到了陈商旁边坐下，笑嘻嘻问道。
也不知道她是在求知呢，还是在调侃。
陈商侧头挑眉看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自己杯中的酒：“接着说说孙米。”
啧，转移话题。
季清柠见状只得继续“答题”道：“相比李总和Fashion，孙米比较好懂点，应该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年轻、有自己的个性，对职场没那么敬畏，所以跟Fashion也比较随意，虽然这也跟Fashion本身性格有点关系，但同样也能看出孙米性格比较单纯。”
“另外她可能也是比较马虎的人，衬衣衣角没有完全塞进下装，手上也有点墨水的痕迹，随身带着小本子和笔，应该是用来记事用的，大概是怕自己遗漏了。”
“大致正确。”陈商点点头。
“嗯？还有漏的？”一听陈商的话，季清柠就知道自己可能少说了什么。
可是孙米确实是比较简单的一个人，应该没那么多复杂的点啊？
“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喜欢Fashion。”
“哈？！”正准备喝口水的季清柠被陈商的回答一震，好悬没把杯子扔了。
“她右手食指戴了个戒指。”
陈商完全不在意季清柠震惊的模样，自顾自解释道：“从衣着打扮来看，孙米不是个喜欢装扮自己的女生，但她手上却戴了个精致的银戒，而且还戴在代表渴望爱情的右手食指上，你说，这说明什么？”
“那、那顶多也只能证明她想谈恋爱啊？而且你为什么连右手食指戴戒指代表什么都知道！”季清柠瞠目结舌地吐槽。
“她看Fashion的次数太多了，而且Fashion夸你后，孙米后面时不时会观察你的脸和衣着。”
季清柠：？？？
“另外她还是一个秘书，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跟在Fashion身边，哪来的其他空闲去认识其他男人，再则不管怎么样，Fashion位高权重、长得不错、会说话、性格好，这些足够吸引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了。”
至于真正了解后会不会嫌弃他太幼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陈商默默喝了口酒。
“秘书这类岗位，跟上级相处时间太长了，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是很常见的事。尤其两个人年龄相仿、还都单身的情况下。”
陈商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炸裂的话：“哦，而且两个人还一个是成熟社会人，一个是懵懂小年轻。”
季清柠被他的话震得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跑什么？”陈商莫名其妙。
秉持着我尴尬也要让你尴尬的基础理念，季清柠艰难地吐槽道：“你，难道不觉得……这话在我们两个之间说……哪里不对吗？”
来呀！互相伤害啊！
陈商这才反应过来，目光上下扫了眼季清柠，嗤笑道：“你？懵懂？”
谢谢啊！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傻。季清柠险些没炸毛：“我指的是前面那些先决条件！”
“事业和爱情，你选哪个？”没在意季清柠的态度，陈商突如其来地问。
“事业。”已经习惯了陈商问她就答的模式，季清柠回答得很干脆，尤其这是一个不需要过脑的问题。
陈商笑了：“所以，我们两个跟他们两，是不一样的。”
一对男女间，只有当双方的选择，都是爱情的时候，才有可能在一起。
如果一个人选择事业，一个人选择爱情，那只会分道扬镳。
而如果两个人都选择事业，那么他们要嘛永不交集，要嘛，只会成为前行路上的同路人。
*
“所以，我们两个跟他们两，是不一样的。”
夜深人静，起床喝水的季清柠，望着窗外仍霓虹交错的夜景，突然想起了吃晚饭前陈商的那句话。
两个不要爱情的人……吗？
久远的一段记忆晃过眼前，季清柠的眼中落寞一闪而过，忽然又弯了弯嘴角。
“敬未来。”她举杯遥寄明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