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佩琳已走了七日,裴府依旧挂着白布。对于她,他们也是万分歉疚,小小女子,原本做裴家媳妇该多好,却为他们落的如此下场,想到这里,李绮便又去为她上了一炷香。

    曦和回来了,带着南宫靖,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裴府。很大,不奢华,如今却又有点萧条。很久以前,母亲去世时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京都的大人物,父亲叫裴道中,是当朝的镇国将军,母亲叫李绮,长得很美。

    母亲走后,他来过一次都城,看见裴家三兄弟带着小曦和出去玩,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他觉得自己始终都融不进他们的世界,为什么他们能生活得这么好,可他却偏偏被抛弃?因此他始终无法释怀,于是一走了之。

    如今他见到这个气质极佳的妇人,心砰砰直跳,听曦和介绍道:“这是我母亲。”转而又对李绮道:“母亲,这是南宫靖,回京都的路上,多亏有他。”

    李绮笑得热情,“哦,多谢你照顾曦儿,这几日便留在府上住下罢。”

    “不必打扰了。”

    曦和拱了拱他,“瞎客气什么,你又没地方住。娘,东边是不是有间空厢房啊,要不就那儿罢。”

    李绮反应过来,“好啊,我这就叫人去打扫。”说完便拍拍他的肩膀,“就住下罢。”

    因为在服丧期间,晚上来没有大鱼大肉好好招待他一番,逸卿常年冷若冰霜,也不能指望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温度,如今又多了一个逸泽,但除却他们俩,其余人还是热情周到的。曦和用完晚膳便回宫了,逸卿一直把她送到了宫门口,看她进去了才转头回家。最近家里出了太多事,他不得不提防。

    裴府。

    “都给你打扫好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不用客气。”

    南宫靖多看了李绮两眼,原来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好。”

    “那你休息罢,我不打扰了。”

    “嗯。”

    他往床边走了两步,却听见一声脆响,李绮好奇回头,见一枚玉佩躺在地上,她定睛一看,觉得眼熟。

    南宫靖慌乱中想要将它拾起,却已经来不及了,玉佩早就到了李绮的手里。

    “这、这是……”

    “是我母亲给我的。”

    “你的母亲是……”

    “只是村野不知名的小人物罢了。”

    “不可能!这是我和我家老爷留给我们孩子的!这玉佩后面还有一个‘裴’字……”换过反面一看,果然有。李绮激动道:“你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孩子!”

    这时,裴道中走了进来,李绮抓着他的手就说:“老爷!我们的孩子回来了!你看……”落着泪把玉佩交给裴道中,裴道中一看,眼神一晃,果真是他们的孩子!

    “孩子,真的是你……”

    “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靖儿……”

    “从你们抛弃我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你们儿子了!”

    李绮泣不成声,“我们没有抛弃你……当时……我带着你去庙里祈福,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回府以后发现孩子怎样都不哭,这才觉得不对劲,发现包袱里的玉佩不见了,这才知道不是你了……”

    南宫靖笑了,“然后我就这么被掉包了?你们就没找过我?”

    “我们找了,可我们找不到啊……”

    “裴逸卿在你们家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你们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爹早就没了,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也走了……剩下的那些年我都在要饭!然后我断了腿,才跟着师父勉强学点医术,在深山老林里过活,我曾经有三五年不曾走路了……”

    李绮崩溃大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是娘对不起你……”

    裴道中也道:“自始至终都是爹娘对不起你,但孩子、能不能先不要说,卿儿还不知道此事……”

    他冷笑一声,“到底他才像是你们亲生的……你们放心,我本也没打算认你们。”

    他们听了心头一震,这个结怕是要慢慢打开了。

    门外的逸卿亦是发愣了许久,为何是这样的结果?他原本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李绮,不曾想,裴道中更不是自己的父亲!他心智成熟却免不了失魂落魄,一个人慢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庭院,直到半夜三更还直勾勾地坐在床沿边。

    许久之前,临夏发生水灾,曦和记得那事,她还被大水冲走,差点丢了性命。如今皇帝正要裴道中派人去临夏巡查,看看周围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皇帝做出这一举动,大臣们都大吃一惊,怎的开始贤明了起来。不过也说不准,这皇帝性情随时会变,巡视完了说不定又会回到从前了。

    裴道中在家中说起此事,他不知道派谁前往最合适,沉默之际,却见逸卿站了出来,“我去罢。”

    “你手头上的事有点多,要不然,让老大去也可以。”

    逸非也说:“是啊,要不然我去罢。”

    “没关系,上次临夏的问题也是我接转的,这次我去应该会比你们方便。”

    “卿儿说得没错。”李绮转向裴道中,“就让他去罢。”裴道中点了点头。

    逸卿什么也没说,就看了李绮一眼,而李绮却被那一眼震了一下。

    曦和是很失落的,听逸非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为何如此着急呢三哥?

    夜里,曦和让镜缘准备了好多干粮给他路上带着,他倒是没拒绝,曦和本也打算受他一两句话的,因平日里他不喜欢带太多繁琐的东西,可是现在却照单全收。

    “三哥,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嗯?”

    “嗯。”

    “别忙起来就不吃饭了……”

    “嗯。”

    她还说了些许话,是什么,第二日清晨已经不记得了,而那时的逸卿早已驾马离去。

    自逸卿走后,曦和常来裴府,见逸泽如此颓废,便去寺庙里为他烧了一炷香。

    镜缘也是被逸泽他们的事情搞得心情郁闷,“小姐,佩琳什么时候和二少爷在一起的啊?”她叫她“小姐”,怕是改不过来了。佩琳之事,她是十分震撼的,因她后来得知,佩琳因不忍裴家人受辱,因此站出来一力承担。事实上,那封信确实是她放的,只不过当时是宇文化及用她兄长的性命威胁她,无法之下,她只能照做。但裴家人受伤,让她忍不住说出来。

    “爱情这种东西哪能说得明白。”

    “那小姐,您是喜欢建成公子还是世民公子啊?”

    曦和笑了:“我怎会喜欢建成?至于世民,我们只不过是很好的朋友罢了。”

    “或者,小姐喜欢的另有其人。”

    对方叹了一口气,“你管好自己吧。”

    许久没有造访,住持倒是认识她。

    “裴小姐。”

    曦和与他互相行礼,“许久不见,您可还好?”

    “劳您挂念,一切安好。”

    “后院那棵许愿树还是挂满了条子吗?”

    住持笑了。“是啊。”又忽然想到:“您不在的这段日子,三少爷经常去那儿挂条子。”

    曦和有些惊讶,“三少爷?逸卿少爷吗?”

    “正是。”

    “那些条子还在吗?”

    “应是在的。”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逐渐加快脚步跑到那棵树前,快速寻找她熟悉的字迹,找了许久,这棵树上没有,又换到另一棵。

    终于在第二棵树上找到了:平安。

    一连好几张,再来又是好几张。

    她哭了,高兴地哭了。她杵在那里良久,好像麻木了一般,直到镜缘唤了一声:“三少爷。”

    她不经意间眨了下眼睛,转过身去,见一个身形很像逸卿的人立于樱花树下,那样温淡地看着她。她眼眶一热,却又听镜缘道:“奴婢就说嘛,三少爷怎么会在此处,原来是奴婢认错了……”

    后来一女子走到了男子身边,他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她泪眼模糊,他们多像她和逸卿啊……多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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