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的时候，林聿胸中燃起的怒火，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截然陌生的情绪。
她怎么对那个书呆子笑得那么甜？
她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对那个书呆子说？
她怎么会展示这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放松模样？
愤怒、酸涩、渴望，最后都化作了嫉妒，他也想要，也想要与李子怡是这样的关系。
事实证明，所谓的情商低只是不屑于去体谅而已，如今这个天生看不起任何人的天才，在那一瞬间迅速分辨出来了，这个书呆子，反而是突破口。
于是由嫉妒产生的敌意在那一刻，又被他马上收敛起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食堂？”他像是普通同学那样寒暄道。
那个学神，是在跟他说话吗？
周威看看他，又看看不作声的李子怡，纠结着回应了一句：“我妈给我送饭。”
林聿没在意他回答了什么，只是看着李子怡手中的面包，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
他突然记起来了，记忆中，李子怡之前每天中午都会在班里随便吃些零食。
他鼻子敏感，闻不了那些垃圾的味道，就会不客气地说：“班里是你吃东西的地方吗？多大的味道你知道吗？”
于是后来那些垃圾都换成了没什么味道的垃圾面包，再后来，她好像就没有在座位上吃过了。
现在他满心都是心疼，光吃面包能行吗？
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自己什么关心的话也没有立场说。
林聿走过去，看着明显变得紧张的两个人，努力让自己释放善意：“刚刚看你们讨论卷子，是有什么题没听明白吗？”
周威开始觉得世界玄幻了。
他手悄悄碰了碰李子怡，这动作没逃过林聿的眼睛，心中的烦躁又开始蔓延了。
李子怡也很无语。
虽然从主观来讲，林聿真的很讨人厌。但秉承着对天才的宽容，和互不打扰的和谐，她倒是也不会特意去讨厌他。
前提是就像自己不去烦他一样，他也不要烦自己。
可现在林聿俨然有些阴魂不散的意思了。
“没什么能听明白的……”周威还在硬着头皮回应。
“我可以给……你们讲题。”
听到这话，原本还畏畏缩缩的周威，眼睛突然明亮起来：“真的吗？但是你时间那么宝贵……”
“没有关系，给你们讲题，也是我自己巩固的过程。”
“那……”
李子怡把最后一口面包吃了，起身：“我先回班了。”
她低头，也没看两人，就往班里走了。
林聿呆愣愣地站着，低头看着女生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经过自己身边，过道比较狭窄，只到自己胸口的女生与自己离得很近。
交汇的那一刻，林聿在头晕目眩中，仿佛看到了两颗正在律动的心脏。
她的与自己的。
支配者与被支配者。
自己的那颗心脏，在慢慢地与它的支配者同步、共鸣，就仿佛是在，心甘情愿地臣服。
甚至在渴望那高高在上的支配者，一丝目光，一缕爱意，一点在意。
若是以前，林聿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对蝼蚁一般的蠢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无法抗拒，他也没有力气去抗拒，因为胸口疼得快要死了。
她在厌烦自己，林聿能感觉到，她不想看到自己。离得越近，那样的排斥就越明显。
被她讨厌了。
像是被丢弃的信徒，一种无言的沮丧和恐惧席卷而来，他无助地看着错身而过后再也没有回头的李子怡。
为什么要这么讨厌他？为什么不能看看他？
“林聿……”周威原本鼓起勇气想说讲题的事，在看到林聿泛红的眼圈时，不自觉停住了声音。
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什么情况？一时间什么也不敢说了。
林聿吸口气平复了心口的疼痛：“我想跟李子怡打好关系，毕竟同桌一场。周末如果有时间，你带着她，我给你们俩个一起讲题吧。”
啊？
周威很想学神能讲题，可是李子怡？她可讨厌数学了，也不喜欢林聿，能行吗？
***
整整一天，不管林聿如何想方设法与李子怡沟通，对方都是一副敷衍的模样，说多了甚至会烦。
她不表现出来，林聿也能感觉到。
如何与李子怡拉近关系，成了他最难解的题。
夜里下夜自习后，李子怡又是背起书包就火速走了，没给他半点机会。
家里是黑的，李子瑾还没回来。
李子怡松了口气，火速洗了澡后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死宅的她甚至一度觉着这是穿越到了什么平行异世界。
坐在桌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她思考着要不要趁着李子瑾还没回来用一下吹风机，目光突然暼到了自己桌上的日记本。
李子怡动作停顿了片刻后，抽出来打开。
她的日记，从来一个事件、人物都不会出现。都是一些无聊的发泄，诸如“去死去死去死”“傻逼傻逼傻逼”之类的。
曾经倒也不是这样，她会写正常的日记，把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都写进去。
后来有一次，日记本无意中被她妈看到了。
当天晚上，父母把她叫到跟前，神情十分严肃地对她进行了批评。
“李子怡，你思想很有问题你知道吗？什么叫爸爸妈妈更爱弟弟？我们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什么叫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你知道吗？”
眼看着她语气要急了，她爸在一边示意妻子不要着急，才语重心长开口。
“做人，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总想着自己怎么样。要从别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一个人越是自私，就越是没人喜欢。”
明明没有像她妈那样着急上火，说出的话，却让李子怡更难过。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批评，父母严厉的语气，失望的眼神，也让自己泣不成声。
家里门在这时突然打开了，是李子瑾回来了。
李子怡抬着泪眼朦胧的眼，与他对视。她弟弟只是冷漠看了自己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妈，有吃的吗？”
“有！妈给你留了饭。”
她妈马上乐呵呵地站了起来，那脸上，是对她不会出现的慈爱。
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过自私，爸爸妈妈才不喜欢自己吗？
李子怡真的那样想过，但是现在，她只想捶死自己。
狗屁的自私，重男轻女还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日记本上写过什么带时间人物地点的实质性内容。
以至于现在看着这“去死”“傻逼”，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事情，说的谁。
果然，不记下也是好事。
她把日记本扔到了一边，打开抽屉正要拿出吹风机，外面传来了声响。
她动作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好像是李子瑾回来了。于是又轻轻将抽屉推回去了。
管他怎么重男轻女，这房子实实在在写的李子瑾的名字，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李子瑾像是在客厅转悠了几圈，又经过了几次自己房门，每次经过的时候，李子怡都盯着那里。
李子怡的卧室，在家里的门边。一般情况下，李子瑾只有进出家门的时候才会经过？
而且他卧室带独立卫生间，顶多也就是去厨房弄点吃的，其他时候大部分都在房间里。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不知道第几次经过后，那脚步声突然停了。然后敲门声响起：“李子怡，你回来了吗？”
李子怡嗯了一声。
“对不起啊，”李子瑾在外面十分抱歉地道歉，“今天我们老师拖堂了，你是不是没等到我？”
啊？
被他这么一说，李子怡才想起来，早上他是说过放学一起回。
还不是随便说说？
“没等多久。”她其实完全忘记了。
“那就好。明天再一起吧。”
李子怡没吭声。
静默了一会儿，她弟弟声音才再次传来：“你睡了吗？我买了葡萄，你要不要出来吃一点。”
“我睡了，明天吧。”
李子瑾没有说话。
他再怎么不关心李子怡，也知道他姐姐每天睡得有多晚，这个点，不可能睡了。
她是不想见自己。
可是李子瑾也无可奈何。
“那晚安。”他只能这样说。
没能等来一句同样的晚安，只有一句嗯，然后门缝里，灯光也灭了。
李子瑾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了客厅，将已经洗好的葡萄，用保鲜膜包了起来。
李子怡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听不到他的动静了，才松口气。
今天她连打游戏的心情都没了，摸着爬上了床，突然想到头发还是湿的，又只能继续坐着。
突然，门又被敲了。
“你洗头了吧？”李子瑾的声音，“吹干了再睡，不然会头疼的。”
李子怡瞪大眼睛，透过黑暗看着门。
费解，真的很费解，好像那个说她吹风机声音太大的人不是他似的。
算了，她想着，他都说了，那不用白不用。
她嗯了一声，打开灯，又将吹风机的抽屉打开了。
没一会儿，嗡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终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当然更不可能看到李子瑾松了口气的样子。
头发吹干，她终于可以躺下了，闭上眼睛，还是第一次睡这么早。
可能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吧。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