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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仁

    剑落入鞘,人头落地。

    十余具尸体东倒西歪地列了满地,地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一位身着黑衣的俊朗少年从中缓缓站起身,一看便是这场杀戮的始作俑者。

    少年大约弱冠之年,眉眼十分精致好看,其间却挂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戾气与冷漠。他像是早已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忽然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侧身,余光见斜后方不远处的石头后还未传来动静,也不在意,抬脚就往前走。

    石头后的人影见他走了,这才赶紧出来小跑着跟上,却只是远远缀在后头,并不敢跟得太近。

    解决了这几个不入流的所谓寻仇者,钟原心情大好,随意从路边扯来一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地踱步走着,可余光忽然察觉到身后的跟屁虫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又莫名心生一阵烦躁。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回过头板着脸喊她:“你过来。”

    早在他回头时,那人影便已经立刻躲到了一旁的树后。钟原等了四五秒,一对眼睛从树后冒了出来,盯着他观察了好一会儿,那人影这才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这是一名约摸八九岁的女童,头发随意地挽了成两个发髻,已经有些凌乱;身穿着已经洗到有些发白看不清原来颜色、还有些短俏了的粗麻布裙;身形单薄清瘦,一看就是生活贫苦,长期营养不良所致;五官虽十分端正,眼神倒也清澈,但神色却是三分局促七分瑟缩,全然无半点同龄人的天真与稚气。

    齐若清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盯着脚尖,身子有些不自然地轻微扭动着,似乎在挣扎犹豫些什么。

    钟原原本想呵斥的,可见她这副反常的模样,一时又有些迟疑。

    半晌后,齐若清像是鼓起勇气,伸出双手递到他面前,勉强挤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喏,送给你的。”

    钟原定睛一看,发现她拿着的是一捧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顿时无语,转身就走。

    感情他刚才在辛辛苦苦打架,她在那里采野花?

    刚走了几步又觉得气不过,回过头来就是一顿斥责:“不是,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刚刚是在杀人,杀人你懂吗?你怎么有心思在那采花的啊?你不害怕?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齐若清似乎对身后修罗地狱般的屠杀现场视若无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钟原又一字一句说:“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救你,只是顺便,举手之劳,你爱去哪就去哪,别再跟着我了!”

    想起来就后悔,无意中见到她被自己的舅舅欺负,一时心软这才将她救了下来,可她就好像赖上他了一样,这几天是走到哪跟到哪,撵都撵不走,问她有什么打算她也不说话,真是急死人了。

    钟原越想越是烦躁,忍不住恶狠狠地出言威胁她:“你要是再跟着,信不信老子把你卖到妓院里?”

    齐若清显然被这话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他,清澈又浑圆的眼睛此刻已经布满了泪花,像是受了惊的小鹿,让钟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钟原这时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不由觉得有一丝后悔,她遇上她舅舅那般恶人已是不幸至极,如今他却以此等恶言相要挟,再怎么嫌她累赘,这话也着实恶毒了些。

    他忍不住放软语气:“不是,我的姑奶奶,你也看见了,我的仇人这么多,你跟着我很危险的,刀剑无眼呐。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照顾人,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干嘛?”

    齐若清嗫嚅着小声开口:“我没地方可去。”

    “什么?”

    齐若清抬起头看他:“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钟原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开口:“算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饿死老子了。”

    两人步行着往村镇上走,钟原以往都是步履匆匆,这次却难得地放缓了脚步。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一座小镇,两人随意找了间客栈。饭菜上桌后,钟原正欲大快朵颐,却见齐若清只是低头小口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这两天齐若清都只随便吃两口就下桌了,像是生怕被嫌吃得多。钟原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这孩子确实可怜,下意识想给她夹一筷子菜,又硬生生忍住了,只好僵硬地开口说了一句:“你多吃点吧。”

    齐若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狼吞虎咽了起来。

    见她这副模样,钟原心里实在是矛盾得紧,但一顿饭后他又很快做好了决定。

    杀手最忌同情二字,再怎么可怜也该到此为止了,跟在他身边终究是个烫手山芋,他对她早已算是仁至义尽。

    吃过饭后,钟原直奔告示栏,新的悬赏榜已经贴上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爱恨纠葛,新仇旧怨,人人都想手刃仇家,但总有人或许因为武艺不精,或许因为身份不便,不能亲自动手,这时候,只需要给出一个价格,自然会有人为其效劳。

    依悬赏榜而衍生出了一大批职业杀手,钟原也正是以暗杀悬赏榜上的人物为生计,虽然年纪尚轻,但因为完成过不少榜尖的大案,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

    本次的悬赏榜上,有一对赵姓的中年丧女的父母斥重金要凶手以命偿命,年值芳华的宝贝闺女,被江湖上极有名的采花大盗先奸后杀,手段极其残忍。

    钟原一见便来了兴致,且不说这赏金极其可观,若是能再将齐若清托付于他们收养,也算是了却一桩事了。手刃凶手之人所托,他们有所慰藉,她亦有所依靠,当真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了。

    采花大盗名叫江洋,此人武功极高,行踪十分飘忽不定,江湖上竟无人知晓他的长相。他尤其钟爱官宦人家千金,却只针对七品之下,此类人无财无权,痛不欲生却无计可施。

    你说报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只是个中风的傀儡罢了,左相和右相斗得不可开交,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哪有空闲来管这民间疾苦?七品芝麻官死个闺女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更没有拉拢的价值,谁会理会这其中的酸楚?

    若要报仇雪恨,唯求悬赏榜。

    此次悬赏的赵府乃古河知县,赵大人为人清廉正直、刚正不阿,膝下只有一女,唤名楚楚,年芳十七。楚楚自小粉雕玉琢,模样生得极好,又聪明伶俐,德才兼备,正是大好年华,却惹来恶徒惦记。赵知县痛苦欲绝,变卖所有家产,又得妻子娘家支持,许诺重金,只求狗贼江洋项上人头。

    一纸悬赏令,道尽一家辛酸。

    齐若清不识字,看不懂那上头写的是什么,眼看着钟原要走,立刻急道:“欸。”

    钟原回过头才想起身旁跟了这么号人物,实在是不习惯。不过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解决掉这个江洋,将齐若清托付给赵府之前,他便好人做到底,这几日都将她照料好便是了。

    “你会骑马吗?”钟原自己都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齐若清果然摇头:“不会。”

    购置好马匹后,钟原只得将她横抱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却发现齐若清比他想象中还要孱弱,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哪怕只是寻常人家,得双亲照顾,又怎么会瘦小到这般地步。

    决定了除掉江洋这段时间带着她,钟原的态度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强硬。

    齐若清慢慢地发现了钟原的变化,小心翼翼观察下也难掩惊喜,便试图主动承担起了照料他起居的工作,事无巨细都十分妥帖,甚至称得上是有些讨好了。

    这日两人夜宿郊外,齐若清摘野果打河水都十分积极,一顿劳碌过后,还试图要给钟原脱袜洗脚。

    钟原被吓了一跳,连声说不用,心中却是复杂得很,想必以前她也是这般伺候她那所谓的舅舅。

    入了夜,两人各自倚靠在一棵树下休憩,钟原盯着火堆中跳跃的小火苗发呆,无意中发现齐若清也还睁大着眼放空。

    钟原找话闲聊:“你爹娘也都不在了?

    “是。”

    “是你几岁时走的?”

    “四岁。”

    “从那以后你就跟着你舅舅了?”

    “是。”

    “你爹娘是……”钟原欲言又止,原本想问问是她爹娘是如何走的,但若是了解得过多,怕是真的不忍心了。

    “什么?”齐若清见他没了下文,便追问道。

    “没什么,早点歇息吧。”钟原说完后,便转向一旁背对着她闭上了眼。

    天下孤儿多了去了,他钟原不也是吗?难不成每个孤儿他都要施以援手不成?

    言止于此,缘止于此。

    翌日,钟原带着齐若清到达了承州府上,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刚唤过店小二点好两菜一汤,便听见隔壁桌传来几名粗糙大汉的议论声:

    “听说那江洋最近活跃在承州,不知下次遭殃的会是哪位官爷家的黄花闺女。”

    “你没听说吗?好多赌场都开了盘呢,大家都猜是徐县县令家的千金。”

    “要我说,还是抚远县家的千金容貌更胜一筹。”

    “可抚远县还是太远了些,江洋会特意跑那么远吗?”

    “那赵炼之不是花了重金悬赏吗?都冲到悬赏榜第二了!不知道这次是哪位能人异士能拿到这等丰厚的报酬。”

    “要我说啊,这江洋可真是有福,死了也不可惜了,采了这么多娇花,那是做鬼也风流啊……”

    几人一阵淫/笑,钟原忍无可忍,把剑搁到桌上,动静不大不小,正惹得那几人缄口不言。

    钟原一身黑衣,气质卓越,虽看着年纪不大,眼神却冷冽犀利。那几人倒也识相,对视一眼,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齐若清听得云里雾里,隐约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下意识看了钟原一眼。钟原接收到她的视线,联想到她的经历,心里突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握紧茶杯的手倏地收紧。

    这个江洋,必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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