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矮小，穿着紧身的长衣裤。面料之下，到处是诡异的鼓起，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地蠕动。衣领处，有几条肥胖的蚯蚓钻了出来，贴着他粗糙的脖颈，爬上薄薄的双唇、潮红的面颊，最后挂在那对大大的招风耳上。
“我的蚯蚓怎么不见了？”他手指台面，用着冷冰冰的机械音重复问道。
褚良刚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被祁午一手捂没了。祁午转向陌生男孩，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遍，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起他脸上横七竖八挂着的蚯蚓，用确定的语气反问：“你往我肉包里放蚯蚓？”
男孩扭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祁午，承认道：“它们饿了，需要吃东西……”
“赔！三个肉包10新币！”祁午威胁道，“不然等下有人把你扔垃圾桶我可不会帮你！”
男孩不为所动，一字一顿地坚持问道：“蚯、蚓、在、哪？”
祁午拍拍褚良的肩膀，示意他回答：“问你呢。”
“……楼道垃圾桶。”
得知明确位置，男孩不再久留，抬脚就要离开。祁午连忙拦住，伸手讨债：“诶，你还没还呢！”
听罢，他的嘴角忽然勾起诡异的弧度，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进来的眼镜男生打断了。
“蛉，怎么还没好？”
眼镜男生显然与被称为“蛉”的男孩认识。他敏锐地察觉到三人之间弥漫着的奇怪气氛，又看了眼拦着蛉的祁午，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由，不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问询道：“蛉抢你们的食物喂蚯蚓了吗？”
“对，三个肉包。”
“真是对不住，”他立马道歉，唤出光屏操作了一通，最后用他的智能手环碰了碰祁午的，解释说，“你的损失我帮他还了，还请不要再争执了，大家都是同伴，应该友好相处。”
祁午瞟了眼短信，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一，二，三，四，整整四个零，他竟然转来了一千新币！
“咳，咳！当然，我一向以和为贵。”祁午态度立马和缓。蚯蚓男那副诡异的外表在她眼中都变得美好起来。她甚至还有心情跟他吐露蚯蚓的养殖秘诀，“看在你这位好朋友的份上，给你提个建议，养蚯蚓搁粪堆里就行了，不用浪费包子。相信我，都是经验之谈！”
蛉听了，古怪地望她一眼，不吭声，自个儿出去了。
“抱歉，他年纪还小，不太懂事。”眼镜男生苦着脸连连道歉，才追着蛉离开。
吵吵嚷嚷的洗手室终于安静下来。祁午赶忙打开账户，见到上面明确写着1198.34的优美数字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整个世界都有了美好的滤镜，包括对褚良。
“哎呀，对不住，刚才说狠了。”注意到还青着脸的褚良，祁午边出言和解，边捡起被她扯下来的领巾，稍稍拍打两三下，作势就要给他塞回去，“咱们也友好相处吧。”
褚良条件反射，侧身躲过，又眼疾手快地夺走领巾，紧攥在掌中，一副不容她玷污的模样。
“还气呐。”祁午无奈地耸耸肩，也就不再管他，哼着小曲儿就走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好日子——”
走调的歌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褚良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他抿着薄唇，带着满身的低气压，走到洗手台边，拨开水龙头，在流水下揉搓起自己的领巾。
这时门嘎吱一声，又有人进来了。
褚良抬头，在镜子中看清来人后，收敛了情绪，转过身打了个招呼：“爸。”
“阿良？”身穿白大褂的林医生见到自家儿子，满脸疑惑，“你不是回寝室了？”
“临时有点事。”褚良回。
林医生透过镜子，无意中瞥见了褚良的后背，那件向来干干净净的蓝白军服此时染上了大片斑驳的墙灰。衣领处还有些凌乱，仿佛刚跟人打了一架似的。再看褚良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倒是少见的很。他忽然轻笑一声，揶揄道：“谁把你弄成这样？”
褚良默了会，才低声说：“……没谁。”
“是吗？”林医生笑了笑，看破不说破，掬了把清水，抹了下脸，转而说起家常事，“对了，妈妈下周六回来，到时候和阿英回家一趟。”
“好。”褚良拧干领巾，“没事我先回去了。”
“回吧。”等褚良走出门，林医生才想起来提醒道，“你衣服后面都是墙灰哦。”
“……”褚良顿住，闷闷回，“知道了。”
他边走边解开扣子，将外套脱下，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看到那片刺目的灰白时，脑海里就不由回想起方才被摁到墙壁上的情形，脸色便愈发难看。像是不愿再回忆，他三两下把外套叠好，搭在手臂上，快步下楼去。
***
拿到巨款后的祁午扭头就进了便利店，在货架上扫了一通，就提着两大袋零食出来。她跟着导航进了住宿A楼，找到909室。这是她的宿舍。
门没锁，轻易就扭开了。里面漆黑一片，舍友似乎不在。祁午在墙上摸索着寻找开关，却忽然踩到某个坚硬的棍状物，脚下一滑，一时没防备，整个人就朝前扑去，和硬邦邦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嗷！痛死我了！”
祁午在散落满地的零食中挣扎着爬起，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愤愤回头，寻找起始作俑者：“什么东西绊着我了？”
她按下电灯开关，室内亮堂起来。躺在宿舍门口的，竟然是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刀柄上留着个脏兮兮的鞋印，是她踩过的证据。
“怎么有把菜刀在这？”
祁午疑惑不已，伸手就要拿起来。就在此时，那把刀忽然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转瞬就熔成一滩钢水，又重新汇聚，凝成一张诡异的人脸。
“我天！什么鬼玩意！”祁午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未等它凝结完成，直接飞起一脚，将它踢出宿舍。
“砰！”
那团怪异的东西在空中凝成一把回旋镖，被踢上对面908宿舍的大门。门是木质结构，立马被锋利的钢刃劈裂。回旋镖蹿进908室内，里头顿时传来女生被惊吓到的喊叫声，以及连续不断的乒呤乓啷声。
“……”被回旋镖强大的破坏力震惊到的祁午不由咽了下口水，“……好像闯祸了。”
混乱持续了一会，回旋镖就再次破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飞旋回来。
眼看它迎面而来，祁午瞪大眼，危急之时，迅速下腰，回旋镖堪堪从头顶擦过，劈过背后的床架，直直撞向墙壁，从破开的洞口飞逸出去。
祁午赶忙上前，透过墙洞向外张望。外面是一片人工湖。那把回旋镖飞到空中，大概失了力，就掉落下来。随着飞溅起的水柱落下，湖泊里出现的竟是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人。
“是她。”祁午认出了那人。
戈白黑着张脸，在学生的惊呼声中游到岸边。上岸后，取下湿漉漉的帽子，抬头，冷冽的双眼盯向九楼的祁午。
只是一眼，祁午就浑身打了个冷颤。
“原来那是个人啊。”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祁午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睡衣光着脚丫的女孩站在背后，也跟着眺望楼下的戈白。
“我是908室的褚英，那把回旋镖把我的舍友吓坏了，宿舍也被弄得一团糟呢。”褚英不等祁午问起，自己说明了来意。低头间，看到祁午的正脸，才想起是在饭堂里见过的人，恍然大悟道，“哦，我见过你，吃很多的人。”
“怎么搞的！”
祁午正要搭话，外面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宿舍管理员郝女士怒气汹汹地过来，看了眼908室倒塌的木门、炸碎的玻璃窗、劈烂的灯管，再看眼909室倾倒的双层床、墙壁上硕大的破洞，不禁怒火更甚，“谁！谁干的！”
“她。”褚英指向刚回来还在滴水的戈白。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异能，变身成的回旋镖突然飞进我们宿舍，不仅损毁了物品，还差点伤害到我的舍友。按照军法第十五条，因自身无法控制的异能造成的财产损毁，应由本人承担。”
褚英又转向戈白，满脸严肃地继续说，“军法第十六条，因自身无法控制的异能造成他人伤亡的，将永久剥夺异能者身份。这回幸好是没有伤亡。你的能力很危险，最好尽快控制它，不然后果自负。”
湿漉漉的戈白没理会褚英的长篇大论，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祁午面前，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后，才惜字如金地回道：“她踢的。”
“……”祁午现在就很后悔自己那一脚。
“是这样吗？”管理员问。
“……”祁午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好，两间宿舍后续的修补金额将由你们两个共同支付。”管理员记下她们的名字，清点完所有损坏的东西后，列出一长串账单，发送到她们的邮箱，“明天修理队会来处理，记得支付。”
祁午哆嗦着手，点开账单，看到1万新币的总赔偿款后，两眼一黑。
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