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如此……”应乔最初见到的凡人老者汤原正努力劝导着她。

    在凡人的一生中，成亲是很重要的事，要两家父母细细商议，下聘求娶，花轿迎接，宗亲到场，三拜九叩，才算成全一桩美事。照应乔的意思，她恨不得就是什么都没有，随便挑个日子，随便一拜结束。汤原本想说不可如此儿戏啊，但又想到应乔和沈遥青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可是天界上神！天界能有几个上神？就上古的资料记载，天地生于混沌之中，伴随天地而生的有四位远古神祇，被称为创世主神，分守东西南北四方，守护着六界。百万年间，又有数量极少的神通过修炼成为上神。年岁久远的神，通常都避世不出，目前现世的上神，也就是上神中的最年轻一代，算算也只有天帝钺泽，应乔，还有刚刚出现的沈遥青。无论如何，上神的身份本就是让天庭众神都要仰望的存在，他汤原一个小小凡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汤原叹一口气，面露遗憾，“罢了，小老儿多事，还请上神莫责怪。”

    应乔不忍凡人老者如此神态，又想到成亲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过于随意也显得对这桩婚事太不看重，于是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和沈遥青均没有家人，那就请城中的诸位替我们择一近期的吉日，行天地祭礼。”

    毕竟是天帝赐婚，众人也不好拖沓太久，向天地问卦之后，很快就确定了举行大典的日子。凉城是西北的边境，祭祀的礼仪自古流传，配套完全。提前三日，百姓、军士就开始打扫祭坛，擦拭器具，准备祭品。祭典当日，沈遥青应乔二人沐浴更衣，二人均身着最尊贵的玄色。沈遥青的衣袍饰以暗夜流云纹，腰间配蛇纹岫玉制成的青龙玉佩，长发以丝帛束起、玉冠固定。应乔略施粉黛，英眉凌厉，柔美刚健兼而有之，配黑玉发簪，烟水晶耳坠，玛瑙貔貅。

    祭坛是位于城西边的一处三层圆台，以阶梯上下，每层都可容纳一百余人。圆台下有一处巨大的广场，百姓们均可在此观礼。广场中央的亭案早已摆放好了准备好的祭品，有牛羊豚三牲、番薯小麦、大米，玉米、水果等。小孩儿、青年男女们在亭案前跪下行三拜九叩礼，将辛苦耕作及圈养家畜的收获与天地神灵共享。长者们捧上最清冽的泉水，意愿为神灵奉上最纯洁的一切。接着，年轻乐师们开始敲钟敲鼓，钟声舒缓悠扬，沁人心脾，鼓声激荡卓越，渐次高昂，钟鼓声中妙龄女子开始起舞，清冷卓绝，毫无媚态。

    一二层祭坛，站的都是城中长官及军中将士，众人行三拜九叩礼，祈求天地保佑他们能顺利驱除邪魔，来年风调雨顺。这次的祭祀不同往常，是沈遥青和应乔二位上神的婚礼。同处凉城，凉城的百姓和将士们倍感荣耀。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混乱，魔物侵袭，亏得沈遥青将他们解救出来。而现在危机还未完全解除，他们更希望二位上神能替他们驱除魔物，还他们一个安宁的城邦，并且能在日后的生活中护佑他们和后辈子孙。

    日影西沉，暮色将至。此时阳入于阴，是结成仙侣的好时机。沈遥青和应乔缓缓步于三层祭台上，燃起早就准备好的木柴堆，熊熊的烈焰立刻燃烧起来，惹得应乔脸颊绯红。她侧身看了一眼沈遥青，却看他神情恍惚，不在状态，思绪不知飞往何处。应乔拿起一支青铜酒爵递给他，他才好像稍稍回过神来。二人端起酒爵，缓缓倾下，口中念起祭文：“祭天生日月星辰雷电雨风，祭地育山川江河万物生灵。”

    不知怎的，应乔的思绪也开始飘荡起来。她一生参加的祭祀不多，而这次身边站的，居然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她是为了什么目的站在这里呢？丝毫不了解的两人，就要结成仙侣，岂不可笑？罢了，烈酒洒入火焰之中，她想什么一生呢？她的一生，随时都会结束。只是在很遥远的记忆里，那时她还没有被碧萦剑选中，一个女人将她抱在怀里，一个男人似乎在逗她。他们的面容……全都看不清了，也记不清其余的任何事情，只隐隐约约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

    两岁，前任战神叶灵战陨，碧萦剑找到了她，她被带到雁山境，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神，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人，从此她的生活只剩冰冷和孤寂，只等一个遥遥无期的解脱。她将酒爵斟满酒，再次倒入烈火之中，在心里默念道，“希望我的家人，无论在哪世，都过得平安顺遂。”

    折腾了一天，终于结束了。好困啊。只不过是一个祭礼，就居然如此琐碎和繁杂，还好她没听钺泽的话在天庭成亲。若是在天庭，免不了还要宴请众神，觥筹交错，光打招呼就能累死她。

    如果现在是在雁山境就好了。她久在沉眠之中，已经太久没看过雁山境的月色，此刻定是靠在某一棵枝繁叶茂的神树下，数着树影里透过来的点点月光，兴之所至，喝一口从山神那里偷来的陈酿。对了，佳酿！今日用来祭天地的酒，一定是凉城里最好的酒。她早就听说凡人中也有许多杰出的酿酒师，凉城里就有一位。

    应乔肖想着桌上的美酒，一面开始嫌弃这坚硬的凳子坐得她骨头生疼。这沈遥青，真是好大的架子。如此想着，应乔便再也顾不得这哪门子的礼仪规矩，反正洞房花烛夜，也没别的人不是。她将桌面的酒盏拂开，直接拿起酒壶的把，仰面往嘴里倒。那酒香气扑鼻，不似天上的琼浆玉液那般清冽，就一个浓郁呛烈，直通任督二脉，倒是对了应乔的性子。本来是两人要一起共饮的新婚酒，不多时就被应乔一饮而尽。

    醉意渐起，她快步走到红木漆金的婚床前，仰面躺倒在柔软的喜被上，舒服地哼了一声，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意朦胧之间，夜里的空气凉了不少，后来似乎有人替她掖紧了被角，那股寒凉就再也没有出现。

    一夜无梦。

    还未睁开眼睛，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旭日初升的时候，烟铃草上的水珠会慢慢升腾，在阳光下就像是飘渺的烟，青涩又混着朝阳的生机，像带着点温度的风，是再好不过的安神香。

    “哪来的烟铃香？”应乔直直地坐起来。

    “应乔上神，久闻盛名。”

    那人本好端端坐在桌前品茶，听到应乔突然说话，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朝她拱手一揖。

    原来会说话啊。她暗暗吐槽着，微微点头道，“沈上神，久仰久仰。”翻身下床，至镜前一看，一身婚服被她睡得乱七八糟，头发更是不能看。应乔略微施了个小法术，换上一身浅色袍子，头发也简单束起来。

    他换回了初见的青衣装束，修身而立，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朝应乔温柔地笑。前几次见面这人都是礼仪备至，只是不多言语，此时笑起来倒是人如其名，有距离感，又不具有攻击性。

    “大早上的，喝什么茶？昨夜我太困了，酒还没来得及喝够。沈遥青，你还有什么好酒？”

    “哈哈。”他的笑爽朗了起来，从袍子里摸出一个小酒壶递给应乔，“极北之地集天地灵气长成的梅子，和岐山圣泉酿的酒，你尝尝。”

    她拧开盖子，忙不跌地深吸一口气，好酒！再微微仰头，将酒倒入口中，痛快！她不由得对沈遥青亲近了好几分，拍拍他的肩，真诚道：“敞亮人！谢了。改日我回雁山境，也给你带几壶好酒来！”

    他摆摆手，“谢上神记挂，您刚来不久，请多休养生息。前线魔物未清，来日还要仰仗上神相助。”

    应乔沉醉于刚得的梅子酒，这酒酸甜可口，又比昨日喝的柔和好多，完全不同的风格，她都喜欢得不行。“既然来了，该管的我一定会管。只是沈遥青，能不能不要再上神上神的叫，你嫌不嫌费力？”

    “是……”沈遥青摸不清面前这位战神的性子，只看她初次见面就出手相助，又不爱繁杂的礼仪，得一壶酒就开心非凡，直觉她是个爽利之人。他正色道，“我要去军营看看情况，你要是无聊，就出去转转。”

    第3章

    他一出府，便是一整天。

    应乔无所事事地发呆。在陌生的地方发呆，和以前在熟悉的地方发呆，一模一样。

    她有想过一个人出去看看。可刚出了沈遥青的院子，就遇上几个小仙，各个对她毕恭毕敬，嘴里除了战神大人一句有趣的词也没有，好生无聊，真是瞬间就没了兴致，还不如回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