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皇宫内城西面的长生殿外,一头戴斗笠遮面的身影趁着夜深雾重,跃出了绿瓦所砌、红墙所筑的宫闱,他轻轻地着地,继续往城外的方向飞跑,直至他离开了皇宫的范围来到城外时,才在城廓上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那座幽困了自己十二年的家。
“母王,儿臣知道您有事瞒着儿臣,也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儿臣好,但儿臣需要知道真相。”一声低沉嘶哑的声音自斗笠下的面纱内溢出。
生平头一回独自踏上皇宫外土地的长生,仔细审查了他所处的环境一会,犹记得去年随母王出城去光禄寺祭天祈福是在城东方向,而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迎阳驿”也在此方向。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举步朝城东方向而去。
一道晨曦自东方天际疾射而出,极速的脚步声在寝殿中响起,扰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女王。
匆忙奔来的邱妈妈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他留书出走了!”
“你说什么?”女王怔了怔后,急忙起身,清醒了几分。
“方才……方才奴婢去长生殿服侍殿下起床梳洗,”邱妈妈怯怯地垂首,双手递过一封信,“却发现殿下不在寝宫内,只留下了一封信。”
女王伸手接过留书,端看了一遍,眉头紧蹙,心中担忧。“可有惊动过其她人?”
“未曾……奴婢第一时间过来报知陛下您的。”邱妈妈低声应问道,“可需派人去寻?”
“不必去寻了,此时怕是已经出城了。”女王沉声道。
“不寻?可殿下才十二岁啊!她一人出城万一出了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邱妈妈大惊。
“寡人自有考量。”女王脸上也难掩惊慌之色,但犹保持镇定道,“可还有人知道殿下出走?”
“只有奴婢和灵秀三名近伺宫女。”
“将她三人软禁在长生殿,对外就说殿下感染风寒,在殿内休息。切不可将此事传出。”女王似是考量好计策,起身更衣,急切地吩咐道,“去传国师大人,寡人有急事召见。”
“是。”邱妈妈急急退下去宣国师。
不多时,一个身穿蓝布长衫,长相端丽、气质威仪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女儿国的大国师花凤仙。
“参见陛下。”花凤仙优雅的微微鞠躬。
“国师免礼。”女王起身相迎,万分焦急道,“国师大人,长生他……留书出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花凤仙接过信纸,细细观看。
母王亲启:
当母王看到这张短笺时,长生已经出城去了。请原谅长生的任性而为,但长生真的很迫切想知道一直困惑儿臣的一些事情。
自儿臣懂事以来,就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她人的不同,我的力气比宫女的们大,我的身材、我的手脚比她们大,我甚至还看到了我的身体也与她们不同,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儿臣问过邱妈妈,问过母王,可是你们都不肯说,那么长生决定自己去寻找真相。请母王莫寻,待儿臣查得真相自然会回来的,到那时请母王给儿臣一个解释。
长生留书。
“陛下莫急!”花凤仙看完信劝说道,“长生殿下已经十二岁,是该让他知道真相了,陛下再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是……寡人不知如何开口和他说明真相。”这叫她该怎么告诉长生啊?他能接受得了自己其实是男儿身的事实吗?他能接受得了自己被欺骗了十二年的真相吗?他能接受得了自己的离奇身世吗?这些都让她不敢开口,也无法开口去说。她怕长生会接受不了,更怕他会怨她欺瞒了他,不肯原谅她。
“那就让他自己去查吧!”见女王陛下面露哀愁,花凤仙叹气道,“无法开口告诉他,那就给他机会去查吧,这也是他此行出走的目的不是?”
“给他机会自己查?”眼神中划过不解之色,女王摇头问道,“国师的意思是……?”
花凤仙言道:“臣了然陛下所担忧之事,一旦长生知晓了真相,势必不可能留在女儿国了。可是,陛下可有细想过,长生如今十二岁了,近年来,他身为男儿身的特征已经开始显露,身高拔长的特别快,已经要赶上陛下的身高了,同龄的女孩子都没有他的身高。而且据臣所知,近日来,长生开始出现声音沙哑的情况,陛下可知这是何故?”
“难道不是感染风寒?”女王想起之前询问长生病情时,邱妈妈犹豫的表情,再联系到国师的问话,顿时想到一定另有原因。
“确实不是风寒所致。”花凤仙继续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男孩在十几岁期间有一个变声期,这个变声期过后,就会是出现男性的浑厚声音,也就是说长生的声音已经瞒不过大家了。而且在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不同出现,让他继续维持女儿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国师所言甚是。”女王陛下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男孩还有所谓的变声期,但她也深深的知道这些事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不知国师打算如何让长生自己查呢?”
花凤仙欣慰而笑,作为长生的师傅,她还是十分了解他的。
“殿下他天资聪颖,脾性纯善、无争,偶尔任性些,却也是秉性所致,他不喜人多,受不得束缚,可也懂得维持自己公主殿下的得体与威仪。十二年来,长生从未离开过您的身边,更不曾走出过女儿国。而此次留书出走,正是如他信中所述他已怀疑自己的与众不同,虽言此次只是想查明自己是否是一名男子,但终有一日在他得知真相后会离开女儿国,去东土大唐寻他爹爹去。那将会是多么艰辛危险的旅程,陛下不如就此机会让长生早些、多些接触人世。世道本就混乱,人心更是险恶,这也是长生必修的一堂大课。我们就让他先从女儿国练起吧!如果他真的能自己查出真相,也证明了他有能力离开女儿国,去开拓他新的人生,到那时陛下也能放心的让长生离开。”
听了国师一番言论,女王陛下的双眸幽深而沉静,“是啊,长生他应该有他的人生,确实不该困在我小小的女儿国中,做个无用的公主。那就依国师所言。”心中无比酸涩,却又甘之如饴。
“还请陛下放心,臣已知道殿下现在何处,定会暗中保护殿下安全。”花凤仙躬身施礼道。
“那一切就有劳国师了。”女王虽是已想开,但心中终有不舍,语气哀婉虚弱。
“臣这就去安排,先行告退。”花凤仙施礼退出寝殿,独留下女王一人,思及前尘往事,不禁再次潸然泪下。
“御弟哥哥,你可还记得寡人?如今你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也将离我而去,寡人又将变成孤独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