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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黛玉这日昏昏沉沉,虽听了林珏的劝诫,知道老躺床上不好,但是最后还是没支撑住,只能让紫鹃服侍了她,上床歇着了。

    她沉沉地睡去,睡眼朦胧间却似乎看到了一道风流袅娜的身影,倒像是平日里姐妹们常夸的病西施。她忍不住开口,想问她系何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微惊愕,可是脚步也不知怎的,好像不受她控制了一般,悠悠荡荡,随了那女子至一所在。

    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稀逢,飞尘不到。

    正想着那位姐姐将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便听到山后响起一阵女子歌声,歌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黛玉听清了歌词,一怔,竟是忍不住在心底细细琢磨这词句来: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何必觅闲愁”,“何必觅闲愁”。

    她素来是不信鬼神之事的,可眼下这情景,却不由得她多思多想。黛玉忍不住回眸去看,只见歌音未息,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正是将黛玉带至此地之人。

    黛玉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行了礼:“不知这位姐姐是……”

    那仙姑笑道:“妹妹既知是要叫姐姐,又何必如此生疏?罢了,你如今也不记得我了,便饶你这回。你可记着,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她这话说的离奇,黛玉忍不住眉头一跳。

    “姐姐竟是仙姑?”

    警幻仙姑含笑道:“非但我是,你也是呢。好了,随我来吧,想必痴梦、引愁她们也等急了。”

    说着,她便携了黛玉的手,直往前去。

    不久,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黛玉心道:这两句倒是奇妙,只不知题在此处,究竟有何用意。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黛玉看了这两句,忍不住摇头:“虽说风月债难偿,可是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解了风月呢?”

    警幻仙姑笑道:“这话说的明白,‘风月债’三字何尝不是此理?只叹这世人自诩风流多情,倒是将‘风月’二字至于上,将‘债’字至于下了,不然,也不至于惹出那样多的风流冤孽来。”

    黛玉颔首,警幻仙姑便继续携她手往前去。

    穿过一弯折水阁,复登上一小舟,再上岸,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

    黛玉正觉得这景隐隐有些熟悉,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

    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一见了黛玉,这些个仙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你这一下凡去,倒是全然忘了与我们告别,也不知道我们想你想的厉害。”

    “可不是,若不是警幻姐姐说你是去了结因果的,我们都想像琴枢哥哥一样,去挂个号就随你下凡去了。对了,你下凡去,可见着琴枢哥哥了?”

    警幻仙姑见她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你们也别问了,我可没恢复绛珠妹子的记忆,你们这样问,当心吓坏了她。”

    众仙子“啊”了一声,脸上有了歉疚:“是姐姐们太着急了,给妹妹赔个不是。”

    黛玉倒是没吓到,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和不自然,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警幻仙姑已笑着带她入室,那些个仙子纷纷簇拥而来。

    黛玉只能随她们入了房内,只见那幽香萦绕的室内设着瑶琴、宝鼎,又有古画、新诗,无所不有。壁上也见悬着一副对联,书云: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黛玉心道这梦做的离奇,竟连这些词句也如此妙趣,大家已翩而入座。

    便有小鬟捧上茶来,黛玉微抿一口,只觉得清香味异,纯美非常。

    警幻仙姑因笑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妹妹觉得如何?”

    黛玉细细感受了一番,点评了两句,便和几位仙子说上了话。

    奇怪的是,在现实里分明不太爱交友的黛玉,如今在了这梦里,竟是觉得这些人与她分外谈得来些。她起了谈兴,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警幻仙姑等仙子自是认真听着,并挑了几个问题,来解她心中疑惑。

    少刻,又有小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说那肴馔之盛。

    可警幻仙姑却微微皱起眉来:“这酒倒也罢了,取绛珠往日最爱的连珠云麓来。”

    引愁金女合掌笑道:“既然警幻姐姐都为了妹妹取了连珠云麓,那我也去取了我珍藏的凤玉清荷来。只可惜琴枢哥哥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让他弹一曲了。”

    钟情大士笑道:“琴枢是不在,可我钟情大士在啊。等我取我编钟来。”

    黛玉听得他们时常提起“琴枢”二字,虽不知那是何人,却也暗暗将这两字记在心底。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四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单是开篇,黛玉便忍不住怔了神。

    她早存了疑惑,倘若自己这梦真是仙姑所引,她唤她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如今看来,倒是与那时时出现的“风月”二字有些瓜葛,只是不知,这究竟有何好点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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