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同道合的师生，互相的扶持的同伴，安一芥一时浮想联翩，脑海里已经编纂了无数的情节故事。
不知不觉，走到了讲堂门口。
来都来了，这一票难求的讲座，那就听一下吧。
她从后门走进，挤身在人堆中。毫不夸张的讲，能有个站得就很幸运了。
厅里，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许多没位置的同学，都坐到过道的台阶上，几位学生会管事，只能见缝插针地找到空地通过。
他们捧着一叠资料朝后面来，“同学，你有吗？”
安一芥摇摇头，顺便领了一张。
空空的A4纸上只有一道醒目的公式。
“这是什么鬼。”一旁的同学说出她的心声。
周围的同学，扫了她两眼，朝她投以鄙夷的目光。
在这个理科独霸的社会，数学好聪明智慧，而这同学无疑将自己的愚蠢浅薄暴露在大家面前。
一男生哼笑，口吻高傲，“讲座的就是这公式。”
“那你知道？”
“不然呢。乔纳森就因为这个公式成了最年轻的教授，引起学术界的广泛讨论。你不知道来讲座干嘛，好不如把票给听的懂的人。”
女生听出他的讽刺，直接回击，“票找我手里，我想来就来。”
“那你来呗，没人阻止你。”
……
对话逐渐演变成小学生的斗嘴，安一芥不准备再听。而那女生紧接着又怼回一句，“你厉害有南江牧厉害吗，他能成为乔森纳的研究生，你能吗。”
一句话又牵动安一芥的好奇心，她竖起耳朵听。
“而且教授还跟他关系特别好，羡慕吧。”
“他厉害，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女生仰着头，无比骄傲，“我是他们cp粉啊。”
——“咳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他们，对话双双停下，看向一旁的狂咳不止，面色涨红的女生，像是突发恶疾。
安一芥敲着胸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她起身，抱歉道，“你们继续。”
收起关切的眼神，女生继续，“他们只要在一起好好的，我就开心。”
男生夸张作呕，厚唇让他看起来像□□一样。
“你们女生脑子有问题，看到两个男生在一起就开心地不得了，非得男的都是同性恋才开心。”
“我们看也得看那些长得好看的，像你这种癞蛤蟆想让我看我都不看呢。再说了，他们关系好，我单纯喜欢看他们一起，对我眼睛好。”
男生吃瘪，讲不出一句，“懒得跟你吵。”悻悻转身。
女生不因小插曲干扰，探着身子，企图看到后台的情形。
“吃糖吗？”
安一芥戳戳她的手臂，摊手，手心里躺着一颗糖果。
女生这才重新站好，接过，“谢谢啊。”
“不客气。”
她眼睛一弯，甜甜一笑。
[有两个人因为你吵起来。]
安一芥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舞台右侧，摆满设备的桌子上，还有一片南江牧外套的衣料。
[你在哪里。]
南江牧从台侧走出来，视线在台下逡巡，最后落在一处。
“哇，终于出来，这里，这里。”身边那女生高兴地小跳。
手里又一震，安一芥低头看。
[看到你了，小绿人。]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吵什么，不会都想得到我吧。]
安一芥白眼都要翻到天上，收起手机，懒得理他。
南江牧朝她的方向桀笑，讲座要开始了，又回到后台。
舞台侧，技术人员在连接显示屏，投放PPT，主持人已经待续，和乔森纳核对着一会儿的流程。
南江牧看了眼他脚底的拖鞋，“你确定穿这个上去？”没等回答，二话不说把脚上的鞋子脱下。
乔森纳眼帘一压，“我穿不了。”
“能，我们身高差不多，码数应该一样。”
南江牧顽皮的劲头上身，搭着乔森纳的肩，不管不顾把拖鞋抢了过来。
主持人上台发言串场，“下面有请乔森纳教授上台，为我们讲述。”
台下掌声雷动，持续了一会儿。
南江牧笑着，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推了他肩一把，“去吧。”
乔森纳稍稍踉跄了一下，瞥了眼幕后的人，向他竖起大拇指，但顽劣地笑着。
他面不改色，观众并未发现异常。
掌声持久不断，安一芥注视着台上的人，眯起眼。
啧啧，鞋子换了。
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乔森纳坐在沙发椅上。主持人嘴唇翕动，不停说着什么，乔森纳看向她身后酒红的帘幕，稍稍走神。
“乔教授，能给我们讲一讲吗？”
他一惊，回过神，“根据条件……”他侧脸对着观众，自顾自地照着PPT的内容讲，平铺直叙，语速略快，像极了大一新生的汇报，没有感情，应付了事。
除了看懂屏幕上的数字，等号，其余安一芥都不明白，加之乔森纳有时候说的不清，她像在听天书一样，好似催眠的靡靡之音，越发无聊，困意渐浓。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观察周围人的状态，有认真听讲的，也有讲小话的。之前那位激动的女士，早已拿起手机玩了起来，她定睛细看，四百多关的消消乐。
还真是，人各有所长啊。
安一芥靠着消消乐打发后面的时间，到了提问环节，乔森纳终于坐正了身子，让人看到了正脸。
但他双眼没有聚焦，落在地上，看起来很困。
大家提问很踊跃，但常常问题比答案长许多，撬开乔纳森的嘴是一件比登天难的事。
在提出一些列数学问题，在他一两下简单的回答后，题库枯竭。
现场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的尴尬。
安一芥因为忽然的安静而抬头，恰好碰上了乔纳森迄今为止，最特殊的发言。
——主动的，发自内心的，不被强迫的。
他问一边的主持人，“可以下场了吗？”
他身体已经稍离座位，一副蓄势待发要离场的姿态，充分怀疑，整场讲座，这句话在他脑海盘旋已久。
台下寂静了一两秒，后爆发欢乐的笑声。
远在天边悬浮的神，有着常人同样渴望下班的心，一下使这位古怪的天才，变得亲和可爱起来。
主持人像溺爱孩子的父母，笑道：“乔教授也讲了许多，那就让他下去休息吧。”
在不舍声中，乔森纳把手揣进卫衣前侧的兜里，躬这身子，毫不留恋地离场，局促的模样像当代社恐的大学生。
台下一些人喊着他的名字，他顿了下，抬手意思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
走回台侧，南江牧带给他瓶水，“我全程都看着你。”
看到南江牧，他保护的姿势才放松下来，喝了口水，笑了一下。
“我去找安一芥，你在外面等我？”
“好。”
南江牧跋山涉水，逆着人流挤过层层离场的同学，还没走进，便看见安一芥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温柔似水地看着他。
“犯病了？笑得这么恐怖。”
不同以往，她没有反击，欣然接受，“怎么不和乔森纳多呆一会儿？”
南江牧不确定再看两眼。
“你跟乔森纳关系很好吗？”
他不理解，但还是回答，“挺好的，怎么了？”
而当要问，安一芥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南江牧气笑，把她帽子一拽，扣住她整张脸。
“你有病啊。”安一芥吹吹凌乱的碎发，威慑不够，只能踹他一脚。
捉弄她，南江牧心情大好，玩世不恭的眉眼染着笑意，“谁让你话说一半。”
“你非要我说吗？”
“说啊。”他两手一摊，无所畏惧。
安一芥利落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些女生。”
南江牧身边的女生向来很多，小兰，阿紫，她没见过几次都知道她们喜欢他，但他从来都不表示，只是吊着。
她替那些女生不值。
“既然不喜欢，干嘛不承认。”
南江牧没好气道：“我和她们玩，她们却想的是在一起，这不是我的错。”
“渣男。”安一芥愤愤地，只有这二字评价。
南江牧没有反驳，看了她半晌，眼睛半阖，掩饰眼中的情绪，“走吧。”
他们一同往外走，就当她以为这话题跳过时，他突然来了句，“我没办法。”
安一芥正要驳回他的借口，却对上他的眼睛，瞳孔里那一抹沉重的墨色，旋涡一般，让她一怔。
好像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扯了下嘴角，自嘲道，“谁不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我不能。”
安一芥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陡然发亮。
她一脸认真地回答，“大家的观念在变，总有一天你会被接受的。没关系，我和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见她笑得那样，肯定是没听懂。南江牧叹气，疲惫地按着太阳穴，秘密宣之于口，好像并没那么痛快。
而安一芥，了然于胸的姿态，拍拍她的肩，“我懂，我懂。”
“算了。”对牛弹琴，南江牧不想再继续说了。
生活不能自理的天才大佬VS心思细腻的暖心助教。
安一芥一时灵感迸发，脑海了已经浮现了无数的场景，给金主画的内容有了着落，但攻受这方面有待考量。
她看向走在前面的南江牧，宽肩窄腰，单看着当攻毋庸置疑，但表面禁欲冷面的乔森纳，私下被欲望熏红了眼，看起来更带感。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指尖便泛起酥麻。
南江牧几下没留意安一芥，就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头牛一样地往前走。
“这边。”他一把她拽回。
安一芥被拉扯得跳了个华尔兹，站稳后，看见南江牧的车旁站着一个人，熟悉的“鸟巢”，插着兜，正提着脚下的石子玩。
“他和我们一起回去，顺路。”南江牧看出她的疑惑，抢先答。
“你知道他住我们那栋楼？”
“知道。”他拉开车门，“你一整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昨天电梯里碰到的就是他，对吧。”安一芥朝乔森纳抬抬下巴。
乔森纳径直略过了她，带给她的只有一阵微风。
南江牧压下嘴角，“原谅他吧，他就这样。”
“……”
好心被辜负，安一芥有苦难言，但南江牧这一家属似的发现，一下让她阴转晴。往副驾驶走，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脚尖转动，“乔教授，你坐前面。”
“安一芥，你真的有……”“病”还没说出口，安一芥就小跑回到后座。南江牧撑着嘴角，朝坐上打开副驾驶的乔森纳笑了笑。
“她也就这样，原谅她吧。”
车往家的方向去。
南江牧往右打转方向盘，顺道问，“我以为你会迟些。”
“我说的那思路，还有一个地方没想出来。”乔森纳开启新的话题。
南江牧见怪不怪，开车抽空拿起稿纸瞄了眼，“证明吗？”
乔森纳沉默，视线紧盯着前方，嘴唇紧闭，陷入思考。
街景在窗中倒退，开了一段路，正通过一个十字路口，他徒然道：“南，我想到了，逆向应该可以解得。”
乔森纳语调没有起伏，语速快了很多，对南江牧讲解自己的思路。
乔森纳讨论起数学问题上他非常沉浸，且滔滔不绝，一点也不见拘束。
和南江牧一起，他很放松。
南江牧在脑海里粗略演算了一遍，“是可以。”
“不对。”乔森纳又否定了自己。
“为什么？”
“缺少0的验证。”
南江牧恍然大悟，“对哦，我少了想个0的可能。”
专注于手机的安一芥，耳尖地听到——
“！”
她探身到前座，左右看，“什么0的可能？”
乔森纳下意识侧头，两人异向而视，一下子离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铺面而来温热的鼻息。
借着窗外仅有的天光，安一芥看见，他漆黑的瞳中映出她的身影，泛起波纹，然后随着他睫毛轻轻一压，又消失不见。
原以为眼下的阴影是疲惫的痕迹，却是睫毛落下的阴影。安一芥有一瞬的冲动，去勾勾这比女人还长的睫毛，真让人羡慕。
“你又听不懂。”南江牧说。
乔森纳不动声色，先移开脸，面朝前方的路。
安一芥同样直起身，动了下帽子，然后发现没什么可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