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森说完便不等她回答，往门口方向走去。
林晚汀原本想说“不用了，我明早打车回去就行。”
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舞会还没结束，林晚汀跟室友们说了一声先走，走到门口碰到云蕾，也跟她打了个招呼。
云蕾拉了下江禹森的胳膊，笑靥如花：“你们去哪儿？”
江禹森手放兜里一直没动，任由云蕾挽着他胳膊，语气倦怠：“走了，回去了。”
云蕾：“等会你还去聚餐吗？要不晚汀学妹也一起去吧？”
“就是啊，森哥，等会喝完酒再回去呗。”彭耀嘉放假不准备回去，也怪无聊的，平时就靠江禹森撑场子，他走了就怕女生们都不去了，咕哝着抱怨了句，“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江禹森痞里痞气的笑了下，“喝完酒再开车？那你接下来半年都见不到我了，兄弟……”
他开玩笑的口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且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是你的氧气啊，你已经离了我不能活了？”
彭耀嘉：“靠，走吧走吧，真恶心，别让我看见你……”
云蕾这才反应过来，“哦，你们是要回家了？”她踮了踮脚凑近江禹森，语气不自觉娇软了些：“那你哪天回来？”她外地的，又不回家，本来假期的打算就是跟男朋友一起玩。
“再说吧。”江禹森撂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林晚汀匆忙回宿舍收拾了下东西，只带了个双肩包就往外走。
到了楼下，江禹森正懒散地站在两栋5号楼和4号楼之间的银杏树下，应该是在等她。
林晚汀走近点，发现他正单手拢着打火机攒起的火苗点烟，啪嗒一声，指间乍现猩红火光，在昏暗的光芒下明灭交替。
一位外卖小哥停到他面前问路，他抬手指了指，告诉人走到头再左拐，随即恢复冷然。
夜色微凉，少年隐匿在黑暗里，轮廓仍然锋利，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仍然肆意。
少年目光懒懒的撩起眼皮，看了眼天上的月，而后垂眸咬了下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林晚汀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热闹过后的寂寥之感。
众人眼中的他踏花纵马一浪子，此刻林晚汀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孑然又孤傲。
她走过去，抬眸看他，温和道：“哥哥，我收拾好了。”
“走吧，”少年嗓音沾着点被烟微微熏过的暗哑，低沉好听。
他在前面领路，去找车，林晚汀跟在他身侧。
微风吹过，能闻到飘来的淡淡烟味，混杂着男生雪松与乌木混合的气息，清冽却温和。
走过宿舍楼，又过了操场，江禹森的车停在靠近东门的路边，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副驾驶是女朋友的专属座位。
林晚汀犹豫了下，拉开后座的车门，还没坐上去就听到江禹森“哎”了声，“拿我当司机，好意思？”
最后一个字尾音挑高、拖长，语调慵懒。
林晚汀突然有点后悔，与其尴尬的搭他的顺风车，还不如明天独自打车来得自在。
如果不是干妈要求的，估计他也不乐意捎她回去。
她抬头，黑暗中对上他视线，“副驾，不是女朋友专属吗？我坐不合适吧。”她明知道他有女朋友。
少年却关上她受众的车门，双手插兜睨着她，“那我换个女朋友，还得换辆车是不是？”最后给她来了个定论：“矫情什么啊。”
林晚汀没再扭捏，绕过去走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上去，把裙摆整理好，系上安全带，又把双肩包抱在自己腿上。
想起他今晚有些阴阳怪气，似乎对她有些意见，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开口道歉：“对不起，之前误会你了。”
不过想想，他知道她误会了，却不解释，也不算什么好人吧。
江禹森拿手机发信息，放下手机正准备启动车子，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道歉，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她。
深邃而清朗的桃花眼看过去，里面眸光微动，笑意却不达眼底。
倏而轻哂，“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林晚汀不知道怎么接话，道过歉自己松了口气，准备将这事儿翻篇。
车子驶入黑夜，出了A大东门，很快上了五环。
林晚汀打开手机看群消息，发现舞会这会已经结束了，群里有人发了很多舞会的视频和照片，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个群是今晚现场建的，参加舞会的几个院系的学生都有，方便分享照片，更重要的是方便认识交流。
她滑动屏幕，竟然看到几张自己的照片，还有不少她和江禹森同框的照片。
有坐在后排座椅上的，也有走到门口站着的。
两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互动，一个又酷又拽，一个天生气质清冷，某些镜头里许芷妍和彭耀嘉他们也入境了。
角度虽然不是很好，但几个人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感叹这是多巴胺组合，果然颜值本身就是巨大的生产力。
也有人故意抓拍了江禹森和云蕾挽着胳膊的亲密照，自来水CP粉们冲着这对CP的颜值自发扛起了大旗。
【真CP才好嗑！】
还有人突然发现宝藏似的，甩出几张林晚汀和顾铭越跳舞的照片，还艾特了两人，夸他们是本届舞会的“颜值担当”。
【如果是这个组合的颜值，我也能嗑得动……】
不过很快有人出来辟谣，【朋友们，别瞎猜了，人家俩人之前都不认识。】
很快，正主顾铭越大大方方出来回应：【确实是今晚才认识的，谢谢大家抬爱，希望不要传谣，对女生不好。】
林晚汀退出微信，发现有几个新的好友申请，其中有一个日落跃进海里的男生背影图，微信名“GMY”。
想到他是吴清宁的校友，她点了通过。
顾铭越打了个招呼，聊起今晚群里的事儿，【抱歉，今天请你跳舞被拍到了，给你带来了麻烦。】
高中到大学，是成年的分水岭。
以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天之骄子们，开始了对爱情这门课程的向往。有的在高中已经开了情窦，有的蠢蠢欲动进入大学才开始展露。
林晚汀理解，别人八卦跟顾铭越没关系，她也并没有在意：【没事，跟你没关系。】
换做任何一个男生，都有可能出现类似八卦。
而且长得好看的，更容易被卷入八卦漩涡。
想到此处，她悄无声息的偏头瞥了眼江禹森——这位一直处在八卦漩涡中心的人。
突然觉得，他心理是真强大。
对待自己的花边新闻，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别人谈论的不是他，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江家的别墅位于北五环外，不算偏远，晚上不堵车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
抵达观悦澜山的时候，刚过晚上9点。
别墅院子里亮着灯，别墅里头却黑暗又静谧，江父江母都不在家。
走进客厅，江禹森拨了个电话，语气不怎么好：
“谭女士，您把我骗回来，自己不打算回来？”
谭槿月晚上临时有文件要处理，这会正准备紧急开会，解释说：“临时加班，估计回去很晚了，我明天上午再回去吧。”又问他：“了了回去了吗？”
江禹森“嗯”了声，心里想的却是，谭槿月女士不知道是真喜欢女儿还是上了年纪才开始母爱泛滥，这个家似乎没他也行。
他又听那边说了几句，挂电话前颇有些后悔的说：“早知道您想的也不是我，我就不回来了，还不如回我那边。”
他自己有房子，离学校更近。平时住学校，没课的时候他也经常回自己的房子住。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走，一转身，就看见林晚汀盯着他打电话的样子。
暖白的灯光下，女孩肤白胜雪，娇小精致的脸庞上，眉眼温温柔柔，隐含期待，等着他开口。
江禹森撩起眼皮，视线停留在女孩脸上，眉心重重一跳。
不知怎么某种情愫泛滥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晚上吃饭了吗？”
林晚汀摇了摇头，语气清甜，问他：“干妈不回来了？”
“得明天了。”江禹森把手机扔沙发上，随意点了下头，问她：“吃面吗？”
林晚汀知道干妈肯定是被工作绊住了，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但是这会确实有点饿，本想叫外卖之类的，却听到江禹森这么问，她“嗯”了声。
江禹森吊儿郎当的说：“行吧，等着。”
这下林晚汀着实有点不自在了。
大少爷应该养尊处优，竟然还会做饭？
林晚汀受宠若惊，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干妈交代他照顾她的，他也是迫不得已。
十来分钟后，听到厨房油烟机轰隆声停止，林晚汀麻溜的跑到厨房去帮忙。
他放下锅铲，正准备拿筷子。
林晚汀发现他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他的指骨很长，骨节分明，与这样的烟火气息有点格格不入。
流理台上放着两碗方便面，里面加了荷包蛋、虾仁和青菜，看上去营养倒是丰盛。
她主动端到餐桌上，俩人坐下来吃饭。
林晚汀安静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
吃完后，林晚汀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跟他闲聊，顺便感谢：“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还挺好吃的。”
可能是饿了，她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不就是个方便面？”男生一副“你瞧不起谁呀，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的表情。
从他小时候起父母就忙，忙到一日三餐都不在家吃，一家三口好几天不见面。
那时候他们住在北三环的筒子楼里，他放学回家后基本都是一个人，到了饭点父母都没回来，他只好自己解决。
时间长了，自己也学会了一些。
林晚汀早就习惯他这副样子，拽里拽气，爱答不理，语中带刺，阴阳怪气……对他这种语气也没啥情绪波动，主动去洗了碗才回房间。
观悦澜山是一栋三层的别墅，江父江母的房间在二楼，她和江禹森的房间都在三楼，不过俩人房间分别在两头，中间隔着琴房和两间书房。
来到江家一年多，绝大多数时间，只有她一个人住三楼。
第二天上午，陈姨来家里收拾，还买了菜给他们做午饭。
陈姨是家里的阿姨，平时不住家，但每天都来打扫卫生，家里有人就做饭。
论起来，高三一年，陈姨是特意住在家里照顾她起居，林晚汀见到陈姨的次数最多，跟陈姨也很熟。
自从林晚汀去上大学，陈姨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见到她就挪不开眼，笑着嚷着：“了了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林晚汀也觉得陈姨亲切，“没瘦，体重没变。”
“反正更漂亮了，”陈姨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笑笑说，“你干妈交代了，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先去玩会吧。”
“好，谢谢陈姨。”
等陈姨走进厨房，林晚汀一抬头就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江禹森。
他似乎刚起床，打了个哈欠瞥了眼楼下，问：“陈姨来了？”
林晚汀嗯了声，去院子里看花，她从楼上窗户发现后院花园里的花开了，准备去看看。
波斯菊、虞美人……都开好了，正赶上观赏。
秋日微风起，阳光下一只只橙色黄色红色的柔嫩花朵们随风起舞，把馨香和美好馈赠给庭院。
这方庭院是干妈在家时最喜欢收拾的地方，尤其喜欢虞美人。她总说虞美人看着脆弱，实际上很顽强，像她自己。
她出身偏远小镇，一步步走到今天，活成了精彩的模样，确实不易。
干妈于她，意义特殊，无以为报。
林晚汀打开水阀，去拖水管，看到刚从别墅里走出来的人。
少年肩宽背阔，身材劲瘦又高大，整个阴影能将她全部罩住。
她立刻识趣的喊了声：“哥哥”。
江禹森今天穿着白T搭配灰色卫裤，比平日的黑色少了几分冷感。这套衣服还是他常穿的某个不见logo的小众轻奢品牌，简约有质感，随性又张扬。他把衬衫挽起半截袖子，衣襟敞开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冷白皮的喉结似有若无的颤动，状似随意的“嗯”了声。
可能是阳光太耀眼，他抬头眯了眯眼睛，困倦又慵懒的气质中，有少年身上的蓬勃气息。
林晚汀继续拖动水管，打开喷头开始浇水。与此同时，打火机啪嗒一声，淡淡烟草气息随之飘散过来。
林晚汀打开阀门，均匀的水雾喷薄而出，在阳光下映射出彩色的光芒，在柔嫩的花瓣上洒上薄薄一层水珠，水洗过后的色彩更加娇艳。
江禹森站在离她不远处，蓦然开口问道：
“谭女士还没回来？”
他似乎特意在等，带着点不耐烦。
林晚汀作为干女儿，没什么立场管这个哥哥，但还是忍不住替干妈解释：“她工作忙。”
正好一支烟燃尽，江禹森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旁按灭，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倦懒的看了看花。
看她忙前忙后给花浇水，他啧啧两声道：“真是我妈的好闺女。”
乖巧又体贴，难怪谭槿月女士对这个女儿这么上心。
林晚汀确实是因为干妈喜欢才这么做的。
但他这话听着，不知是针对干妈还是她，也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总感觉有点阴阳怪气。
倏然间，门口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江明钊开着车，谭槿月摇下副驾的车窗，看见俩人在一起浇花、赏花，是从未有过的温馨场景。
家里两个A大的大学生，放假一起回来，想想都心情大好。
谭槿月探头笑着问道：
“都回来啦？”
林晚汀点了点头，关掉水阀，走近两步笑着喊“干妈”。
谭槿月看着庭院里盛开的花心情不错，等江明钊停下车走过来，抽了抽鼻子，立刻就察觉到什么，问：“谁抽烟了？”
江禹森下意识嗅了嗅空气，正想说是他，结果听到旁边那姑娘先开了口：“叔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