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餐厅时，侍者已经把林晚的车开来门口了。林晚上车之后又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天色见黑，考虑到交通安全他没有戴墨镜。

    “你们明星是每次出门都要遮得这么严实吗？”杨筝扣上安全带，好奇地说。

    “我自己出门的话是不用考虑这些，被拍到就拍到了，无所谓。但是现在我跟姐姐在一起，我要保护姐姐呀。”林晚说。

    杨筝注意到了，林晚说话喜欢带点嗲音。但是他的嗲音又特别自然，不是刻意撒娇的感觉，也不会让人感到太腻歪，与他本人外形的适配度很高。

    到了公寓楼下，两人就一起下车，按了电梯上楼。

    杨筝有些着急，因为丹妮今晚还没吃饭，电梯门一开，她就加快了脚步去开门。果然，丹妮甩着尾巴扑了上来，委屈得嗷嗷直叫。

    “对不起丹妮，妈妈回来晚了，等会儿给你拿饭。”杨筝揉揉狗头。

    “姐姐，丹妮饿了，你先喂它吧，我可以等的。”林晚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见缝插针道。

    “那好吧，你进来坐吧，我给你拿一双拖鞋。”

    杨筝给丹妮的碗里装满了狗粮，水盆也换了水，去冰箱里给林晚拿了一盒纸盒果汁，然后去房间的床头柜里找那张卡。杨筝喜欢将所有卡放在同一个原来是装月饼的纸盒里，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张信用卡，当她捏着信用卡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林晚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咋整？杨筝和狗子两相对视，相顾无言。

    狗子摇摇头，甩着尾巴掉头走了。杨筝摇摇头，叹了口气进房间拿了毯子给他披上，然后就去准备洗澡了。

    林晚试探着睁开眼睛，听见耳边传来淋浴的流水声，松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给杜淳风发信息：死没？

    杜淳风：没。

    林晚：我今晚在姐姐家过夜。

    杜淳风：？？？

    杜淳风：你疯了？

    杜淳风：短短一个月两次彻夜未归，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杜淳风：林晚！

    浴室水声停止了，林晚慌忙熄灭了屏幕，然后闭上眼睛躺好，像极了躲在家里被子里玩手机的高中生，对房间外家长的动静格外敏感。林晚等了一会，水声又继续了，他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见杜淳风发来一堆感叹号。

    蠢材。林晚心想。

    杨筝洗完澡出来，看见林晚还没起，心想他大概是今天工作太累了吧，明星的行程应该还挺紧张的，疲劳驾驶太危险了，可惜她不会开车，不能送他回家。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杨筝蹲在沙发前，看着林晚熟睡的脸，觉得有些神奇。今天中午见到他还是在宋真真的手机屏幕上，这会儿他却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了。

    林晚的眼睛非常好看，睫毛纤长浓密，当他醒着的时候这双眼睛流光溢彩，睡着的时候又恬静如天使。

    杨筝伸手轻轻拍拍林晚的脸颊，等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便轻声问：“要不洗个澡，去我床上睡？”

    “啊？”林晚睁大了眼睛，瞳孔晃动，皮肤簌地一下变红。

    宋真真周末有时候会来她家里喝酒过夜，所以杨筝家里还有两套备用的睡衣，内衣也有准备一次性的。

    她难道是在邀请我吗？啊，进度是不是太快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很随便的人啊……林晚抱着睡衣在浴室里天人交加。头顶花洒放出热水，水汽氤氲之中，林晚严正肃思考蜜月度假去哪个国家，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学区房买在哪里，百年之后他俩的墓碑上要刻诗还是二维码……

    杨筝在日历上修改完明天的工作计划，就躺在床上靠着枕头刷手机。她跟宋真真要了几个林晚演出视频的连接，戴上耳机点开看。

    在早期视频里，林晚常与乐团一起工作，他最开始只是小提琴声部的一员，后来担任了乐团首席，渐渐地开始拉协奏曲，也开始尝试独奏。林晚回国之后的作品都是原创作曲，看得出来近几年他在实验不同风格，不管是哪一种风格他都演绎得游刃有余，想来是私下做足了功课。

    黑色马尾的男孩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舞台中央，他在苍白的光束下独自演奏提琴，琴声如流水般自弦上倾泻，流畅婉转，娓娓道来。男孩低垂着眼眸，如凝视死去的爱人般凝视着指尖颤动的琴弦。

    杨筝感觉自己沉入了黑夜中的水底，渐渐地漂浮到了另一片大地，时间在水里溶解了，只剩琴音的回声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如北冰洋中孤寂料峭的鲸歌。

    “不错。”杨筝下意识地真挚夸赞道。

    “什么不错？”林晚把还热气腾腾的脑袋凑了过来。

    “哦，我在看视频。”杨筝摘下耳机，拉开被子让林晚进来，然后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林晚一看，原来是自己在国外音乐会的演出，这一场还是他刚毕业时受邀参演的，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国内居然有资源。

    “我很好奇，你拉琴的时候会想什么。”杨筝说，“你看着琴弦就好像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仿佛掉进兔子洞里，暂时与现实世界断绝音讯的爱丽丝。

    林晚摇摇头，说：“其实什么也没想。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台下观众席是黑的，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虽然琴和弓握在我的手上，却感觉琴声是直接从我的胸膛里流出来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想，不然就要走神了。”

    “哇。”杨筝小小地惊叹了一声，说：“那你应该很努力吧，肯定是做了无数次练习，所以琴声才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杨筝想起自己小时候学自行车，虽然她平衡好，上了车就能踩起来，但练习了好久，才才学会如何让自行车调头。

    林晚靠在杨筝的肩头，突然陷入了沉默，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努力。

    从小到大，无论是大人们还是杜淳风，都理所应当地以为，他拥有的是从音乐家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天赋。无论他写出多么精彩的曲子，取得多大的成就，人们都会将之归功于来自血脉的天赋和他富有的家庭。他看似站在舞台中央，其实未曾真正被人注视过，所以对林晚来说，观众席一直是漆黑且空荡荡的。

    “谢谢你肯定我。”林晚小声说。

    “嗯？不客气，这是粉丝该做的。”杨筝笑笑说，“我刚才看了底下评论，大家都很喜欢你。”

    “姐姐现在是我的粉丝了吗？”

    “请多指教。”

    林晚很早之前也在网络上读过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多是来自评论家的厉评，诸如情感不足炫耀技巧，实力薄弱美貌有余等，后来他就没有看过任何留言和私信，回国之后的社交账号也是全由工作室打理，他只要按行程计划出席活动或表演就行。

    “好棒”“好感动”“太美了”“温柔却有力”……杨筝翻着视频下方的评论页，这些不比评论家专业但绝对足够真挚的留言，让林晚感到意外，它们就是一个个小亮点，逐渐汇成一条闪着暖光的河流，流进了林晚的心里。

    “我从来没有……”

    杨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说：“该睡觉了。”明天是周五，但还要上班。

    林晚闻言红了脸，点点头，然后他看见杨筝上身向他靠过来，两人的脸庞也不断挨近，杨筝伸出了手，林晚屏住呼吸，紧张地闭上了眼，他心跳很重，只要杨筝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听见他的血液在血管里涌动的声音。

    “哒。”

    床头的按钮被按下，两人头顶的灯灭了，杨筝躺回自己的位置，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放松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卧室里的空调恰到好处，两人刚洗完澡被窝里香香暖暖，简直是天堂。

    黑暗中林晚睁着眼睛，听着耳边传来舒缓均匀的呼吸，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