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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庭门口,阮意被拦了下来。
寸土寸金的小区,安保也极其严厉,外卖和快递都得有出入证明。
小哥给周霆打了电话后,态度松软,让阮意和她的小电瓶车进了门。
拐过几个弯,阮意一眼就看到了许兰湘的院子。
她放缓了车速,停了下来。
房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大。
可见,许兰湘这一次,的确嫁得不错。
小花园被打理得很漂亮,除了秋千架,还有各色的可爱装饰。处处彰显着女主人的用心。
坐落在四处的卡通灯,竹藤做的廊门,缠着几朵颜色浅淡的假花,入户花园门口挂着丙烯画,上面画着一家三口的卡通相。
云层正迅速堆积,潮湿的水汽裹着她的皮肤,天气闷得很,要变天了。
阮意觉得胸口涌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
正走神间,头顶传来一阵口哨声,她抬头看向隔壁。
二楼阳台的少年睥睨着她,指了指楼下的门。
这个角度背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阮意收起面上的彷徨,深吸一口气,迅速将车子停好。
周家的小花园和隔壁差不多的布局,只是清爽太多,没有秋千架,也没有耷拉脑袋的颜色鲜丽的花,入户门上也素,只贴着一幅褪色的对联。
门开着,阮意探了下头,客厅里没有人。装修很简单,没用一般人家极致奢华但很暴发户的风格,但红木家具和真皮沙发很低调却看得出价值不菲。
巨大的落地窗前,放着一架钢琴,许是很久没打开了,上面积了层厚厚的灰。
“拖鞋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里头传来周霆的声音。
阮意换了鞋,循声到了餐厅。
少年人站在窗口,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简单套了个白衬衫,似乎刚洗了澡,头发还潮着,正仰头喝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看,连喝水的动作都像精心设计过。
怪装逼的。
这时他微微侧头,冷声道:
“这都能找错?隔壁那花里胡哨的院子,能像我家?”
阮意低声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是好看,但于她而言,越好看越难受。
阮意将挂号信放在桌上。周霆一边循着她视线瞥了一眼,一边摁下面包机的启动键:“隔壁那位夫人,刚搬进来几乎没一天不折腾的,那点花花草草,看得可重。”
他微微一笑,挑了挑眉,“瞧。”
这时,循着周霆的视线,一袭藕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
阮意心一紧,那不是许兰湘又是谁?
栅栏修得低,站在周家餐厅里,落地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隔壁院子里,许兰湘正在弯腰忙着什么。
看不太清她的表情,新烫的羊毛卷在她身上显得如此地熨帖。
这大概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吧,衣食无忧,照顾花草。
阮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确保窗外的人看不到自己。
周霆一瘸一拐到了餐桌前,将挂号信三下五除二拆了,里头是一本电影杂志。他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就随手丢在了桌上,这时抬头看见阮意欲言又止。
周霆:“?”
“有喝的吗?”阮意装作无辜地环顾四周,一种浓烈的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的车停的位置就在花园外,这时候出去,怕是会和许兰湘打个照面。
“冰箱里,自己拿。”
她意在拖延时间,于是又道:“有热的么?”
周霆倒是敏锐,眉头皱了皱:“你不方便?”
遂起身过来,越过她拿了烧水壶,接水烧上。
阮意盯着少爷带病为她服务的样子,倒是和梦里的场景不太一致。
屋外,许兰湘正用防水布一点点地撑起屏障。
刚下的花苗,怕被暴雨折损。这些花花草草,的确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宝贝多了。
阮意掐断目光,盯着大理石地板。
面包机叮的一声,屋子里顿时满是浓烈的麦香,开水壶也是时候地嗡嗡叫起来。
周霆找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半杯,兑了点常温的矿泉水进去,扭头将杯子递给她。
阮意有些意外,少爷看起来比想象中会照顾人。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碰了一下。
“那个……”
“你要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都同时收了口。
这一下周霆请了个先,眼皮子懒散的抬了抬:“你先讲。”
“你的脚还好吗?”阮意生硬地问道,“疼不疼啊?”
“扭着了。还行。”周霆语气仍旧不咸不淡,这时回头看了眼天,“要下雨了。你要么,等雨下过了再走。”
他低头看着抱着水杯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于是补了一句,“主要是你毕竟是来给我送东西的,雷雨天劈死人的事不是没有。”
也不知老天爷啥毛病,这个时候配合地砸了一个闷雷过来,紧接着,窗外哗地一声,雨水来得又急又猛。
周霆垂着眼,叼了片面包在嘴上,丢下一句:“走了。”
“去哪?”阮意茫然地看着他。
“楼下。”
阮意跟上他一瘸一拐的脚步,去地下室的楼梯墙上挂着好几张合影。
欧洲,北京,海边……一家三口的旅行,什么岁数的都有。他的爸妈看起来就是那种很有教养很恩爱的夫妻,尤其是妈妈,很有气质。周父看起来也很儒雅。照片里童年时候的周霆长得就很好看,像个洋娃娃,笑得特别灿烂。
大概这就是被爱泡大的孩子。
阮意不由有些羡慕。
她从小到大,别说去各地旅游了,连真正意义上的全家福都一张没有。
*
地下是周霆的影音室。
有一方小小的玻璃天窗,可以看到天空。
细密的雨水正浇灌而下。
门口摆着一台黑胶唱片机,最上头的是一张坂本龙一的唱片。
阮意看一眼旁边的落地音箱,再看一眼这看起来同样价值不菲的唱片机,觉得这人音乐品味不好说,但肯定是人傻钱多。
少年囫囵吃了两口面包,没什么胃口似的,往身后的双人太空舱沙发上一仰,一个极致的葛优瘫。
“你不用紧张。”周霆忽然开口道,“一会儿我朋友来找我。所以,不是我们俩单独。”
见她还杵在黑胶唱片机旁,嗤笑了一下:“干嘛不坐?怕什么?”
阮愿意这时才后知后觉,刚才一定表现得很失态。
于是松了松眉头,故作轻松地道。
“我没有紧张。”
人在掉链子的时候总是想挽尊的,阮意一屁股坐到双人沙发上,太空舱沙发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柔软又舒适。
“想看哪个。”
半躺着的周霆用下巴点点屏幕。
点开的是推荐栏。她之前在一家私人影院打工,闲暇的时候刷了不少电影。所以大部分高分电影都刷过。
“都行。”
反正稍微看一会儿她就走了。
“这个看过吗?”
片名叫《爱在日出黎明前》。伊桑霍克主演的。阮意当练英文的背景音看过,再看一遍也无妨。
“就这个吧。”阮意不想显得不知好歹。
周霆之前也看过,但看了一半没继续下去,话痨爱情范本,镜头倒是蛮好的。
他倒是挺喜欢黑胶唱片店里的那几个眼神。
看着看着,人便放松下来,阮意无意识地往后一靠。
也不知这太空舱沙发是不是有毛病,靠背就势一垂,砰一下,她整个人直接躺倒。
讶异间,正要侧头问周霆按钮在哪。
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蓦然对上。
距离太近,这样偏着头躺着的姿势略有些暧昧,屏幕蓝光正打在面前人的脸上,之前的冷淡眼神幽暗又深邃。
窗外风雨飘摇,雨声却像是被隔绝在外,像是另外一个时空下的雨。
两人的目光不甘示弱似的,谁也没躲。
就这么过了几秒钟,阮意眨巴了一下眼睛,语气平静地问:“你这沙发只能当床用吗?”
周霆的头缓慢地偏回去,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座椅靠背发出机械音,周霆的声音低沉:
“在你左手边。按一下就能调。”
人便坐正了。
阮意的心砰砰跳了下。
“哦。这样子。”她低下头去找到按钮,按下的同时,轻轻挪了下屁股,两人的距离稍微远了些。幸亏地下室光线不足,她感觉自己脸烫了烫。
战术性地拿起手机来刷,恰好金珊瑚发来消息:我觉得我要死了。
ruan:怎么了。
阮意一边回她,一边想。
我特么才是要死了。
因为莫名其妙的念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陌生男孩家。
她人生中第一次和男孩子这样孤男寡女地相处,还在一个密闭空间,气氛着实诡异,电影里的杰西和塞丽娜聊得有多渐入佳境,反衬他们就有多潦草。
镜头正播到黑胶唱片店的那一幕,主角俩的眼神错位,但暧昧却翻了个倍,阮意品了下方才的小插曲,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偏偏选的是爱情片。刚才她要是选个恐怖片会不会稍微好一些些。
但——破除尴尬的方式就是直面尴尬,不把尴尬当尴尬。她虽然和周霆也没有很熟,但没必要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
摆在一边的热水已经凉了,阮意端起来喝了口,语气松快又老道地点评道:
“这一段拍的还挺带感的。”
“嗯。”周霆紧盯着屏幕,似乎是在认真看电影。
过了会儿开口道:“这个片子是导演拍给旅途中一见钟情的姑娘的,寄希望于她能看到,后来才知道,那姑娘早就过世了。”
阮意不知道这个背景故事,咿了一声,咂摸了一下,又问道:
“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