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萤眼睛虽然看着下面跳舞的舞娘，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向对面看去，崔大人手持一盏酒杯，随性且自然的坐在乌木椅上，这时对面的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崔大人忽得笑出了声来。

    李疏萤甚少见他这样忘形的时候，不由好奇看向对面的那两个男人，面熟，却记不得在哪见过了。

    她猜那两人应该是崔大人的好友。

    突然，对面窗边的男人转头向她看来，李疏萤刚才想得有些入神，没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直直的盯着崔大人看了好久了。

    崔韧向她看来时，下面的鼓乐突然急促了起来，舞娘们舞动着肚皮在舞台边转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可崔韧却仍然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李疏萤脸微烫，她故意转过头去看向张婉，双手无措的端起眼前桌上的杯子，突然手指被烫了一下，茶杯“啪”的一声被摔倒了地上，惹得对面张婉诧异的看向她。

    张婉道：“刚才不是和你说让你小心烫了吗？”

    李疏萤心虚的别过身去，刚才她的注意力都在对面那人身上了，哪还听得到她说了什么，后面的芳意赶紧上前把地面打扫干净。

    等芳意退下后她低声道：“外面声音太大，我没听到。”

    张婉无奈的看着她，调侃道：“我还以为只有男人才喜欢这些舞娘们跳的舞，没想到咱们阿萤也是个识货的。”

    李疏萤瞪了她一眼：“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怎么我就不能喜欢了？”

    张婉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这些舞娘前些日子就来了，我和家里的妹妹都过来好几趟了，已经看腻了，据说朝廷里的那些官员最近喜欢来这里谈事，我就好几次遇到你那个妹夫。”

    李疏萤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神色淡淡的没有接话，只是想到张婉说的官员过来谈事，又不得好奇的偏了一下头向对面看去。

    正巧崔大人对面的两个男人此刻都向舞台看去，也不知那两个男人说了什么，崔大人见状也向下看了一眼，抬头时与李疏萤目光正好迎上了。

    李疏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舞台上穿着暴露又奔放的舞娘，再抬眸看向崔大人时，忽发现他脸上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紧接着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那边房间里的随从便上前把窗牖关上了。

    李疏萤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默默的把刚才重新倒的茶水端了起来，在嘴中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却后劲微甜的茶香在嘴中蔓延开来。

    张婉也回过头来了，她睁大眼睛悄声对李疏萤道：“你猜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李疏萤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张婉又看了一眼对面小声道：“是崔大人，他今日居然也来了。”

    “嗯！”李疏萤装作镇定的放下茶杯，这股淡然的模样让对面的张婉瞬间肃然起敬起来。

    看看李疏萤的表现，再看看她们的表现，张婉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差距了，或者可以说是因为李疏萤不在乎所以才如此镇定吧。

    张婉佩服道：“阿萤，我身边也只有你才会对崔大人的消息如此淡定了。”

    李疏萤：“……”她撩了一下发丝到耳后，压住有些快速的心跳，漫不经心的否认道：“也没有。”

    张婉摇头：“阿萤你就不用自谦了，我知你从小到大心思都在读书，学剑，骑马上面，我也看出来了，若是这满长安城的女子都喜欢崔大人的话也就只有你一人不可能喜欢他了。”

    李疏萤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张婉，她对她这满满的自信是怎么回事？

    张婉又突然低下声音来道：“我和你说一件我堂姐的秘事吧，去年中秋的时候她终于逮着机会把绣球塞到了崔大人的手上，结果你猜怎么样？”

    张婉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往日她不会这样一直说崔大人的事。

    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特点，她越是在乎的时候说得会越多。

    李疏萤只当是自己多疑了，不动神色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

    “还没等我堂姐回到家，那个绣球就先提前一步被还到她府上管家的手中的，而且管家还被人特意嘱咐过是崔大人退回来的那枚，结果我堂姐知道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门。”张婉一口气说完，眼神似有些落寞，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李疏萤顺着她的话语装作惊讶道：“竟然这样？崔大人也太狠心了些。”

    张婉一脸不认同道：“若是崔大人不狠心，这些年送给他的绣球怕是要把崔府都装满了，我猜崔大人大概对这些绣球也很头疼吧。”

    李疏萤突然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枚，到现在也没被崔大人送回来，她抿了抿唇，又想到了那日冷宫院子中崔大人清淡凛冽的味道，至今回旋在她鼻尖经久不散。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李疏萤捂额摇了摇头。

    张婉看着她问道：“阿萤，你没事吧？”

    李疏萤平复了一下心境，回了一句：“无事！”

    此时店小二带人过来把众多精美的菜肴和大闸蟹端上。

    张婉招呼李疏萤不要客气，今日二人喝些桂花酒不醉不归。

    李疏萤少见张婉这样豪气，笑着应承了下来。

    喝到中途，张婉脸也开始微红了起来，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身后的几个丫鬟见了忙上前要扶住她，却被张婉推开了。

    张婉对李疏萤道：“你知为何今日我突然叫你出来吗？”

    李疏萤好奇的看向她。

    张婉嘟了一下嘴道：“我父亲母亲最近在给我相看，可能不久后我就要定亲了。”

    “唉，烦死了，以后定了亲嫁入夫家后就没有这么自在的生活了，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谁耐烦做这些，况且嫁的人也不是我喜欢的，阿萤，你知道吗，我昨日听到小道消息说崔大人前些日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把三皇子踢到重伤，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疏萤心中狂跳了几下，她认真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张婉摇头：“是从三皇子府中传出来了，若是真的，那我要祝福崔大人和那位佳人，从明天开始，我要放下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听从父母的话开始相看了。”

    说完她又倒了一杯酒喝了进去，接着又是一杯，渐渐她的头开始不受控制的下垂，这桂花酒味道虽清淡却后劲极大，看张婉这样子怕是已经醉了。

    李疏萤连忙上前扶住她坐了下来，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张婉竟然真的喜欢崔大人，她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国公府的丫鬟们也上前伺候张婉，张婉胳膊挣扎了一下，然后又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趴在桌上睡了，丫鬟们拿了披风给自家小姐披上，其中张婉的贴身丫鬟凝冬歉意的对李疏萤道：“李小姐，我家小姐自昨日起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有些不畅快，还请李小姐多多担待。”

    李疏萤摇头，只道：“你们快扶她回去吧，等她醒来再多多宽解她。”

    凝冬闻言道了一声“是”后便指挥丫鬟们扶着张婉走了。

    李疏萤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前面的菜肴，已经毫无胃口了。

    对面的窗户仍然紧闭，也不知崔大人走了没有。

    她对着桌子发了会儿呆，脑海中不自觉冒出一句诗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1）

    张婉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看到她这样难受李疏萤也跟着有些不好受起来，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渐渐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后面芳意和轻云连忙过来扶住她，李疏萤吩咐她们道：“走吧！”

    说完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带着丫鬟婆子们向楼下走去。

    结账的时候李疏萤站在门口等着，身后大堂的音乐和鼓点依然急促，可是她扶着门框却没有了向后看的心思，等了一会儿芳意走了过来向她禀告道：“掌柜说我们那桌已经结过账了。”

    李疏萤只当是张婉她们离去时结的，于是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扯了一下身上披着的披风向外走去。

    下午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李疏萤坐在马车上头靠着车壁，脑袋中昏乱一片，随着车毂压着石板的凌凌声，李疏萤眼帘不受控制的渐渐下垂——

    突然马车陡然一停，李疏萤一时不察身体前倾差点碰到头，她皱着眉打开车帘。

    芳意从前方打听了一下情况回来对李疏萤道：“大小姐，前方衙役封路捉拿嫌犯，我们要绕路回府吗？”

    李疏萤知道长安城的衙门办事向来喜欢大张旗鼓封路，以前她和母亲出行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等到他们捉到犯人后路很快就疏通了。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又想了一下回去后难免要看到李浣的脸，心中有些厌烦，于是吩咐道：“去那边的茶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能过去了。”

    芳意听到后上前吩咐车夫向旁边的茶舍驾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