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学生立刻回到教学区，有新任务宣布。”

    在杜凯文冰冷的声音中，学生们一步三回头，慢慢挪离天灯广场。他们贪恋地回望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巨量物资，巡逻人已经上去，负责搬运转移。

    护卫队的物资不仅数量丰厚，质量还是顶级，跟之前治安队送的那点歪瓜裂枣有着天壤之别，星枫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希望它们快清点完，也让我们用用好东西吧……”

    毛兰兰越过他，嘲讽地说：“没见过世面，真穷酸。”

    她之前一直没动静，显然对物资护卫队什么的毫无兴趣，眼下杜凯文说有新任务，她倒是来了精神，大步向前，试图冲到人群前面。

    她急速穿过熙攘的人群，肩膀一下子撞上了呆立原地的大遣。

    “干什么呢，长点眼！走路不看路？”毛兰兰大声质问，语气很不耐烦。

    大遣身体一歪差点跌倒，脸瞬间涨得通红，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毛兰兰，我没看到你……”

    毛兰兰抬高了语气：“那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没听教务长说回教学区集合？一个个的都没有点眼力见！”

    “我，我在等我哥——”

    毛兰兰非常烦躁：“你哥又死哪儿去了？”

    “他，他在等卡妮……”

    “……”毛兰兰伸手摆弄了一下波浪卷发，大红指甲油从空中划过，像红色流星，“服气！一个个的对前途都不上心，当这儿度假呢？真是够了！”她一甩手，走了。

    卡妮还站在原地，常砚走了，留下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引人遐想，她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发呆。

    尘埃已经落定，学生们三五成群，嘁嘁喳喳说着话往回走，气氛竟然还挺融洽，是了，今天发生这么多事，高潮迭起，无论如何，他们拥有了丰厚物资，以后吃穿不愁，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毋庸置疑。

    敏儿走过来：“卡妮，你怎么啦？我们有物资了，你不高兴吗？”

    大齐也跟过来，看着卡妮的眼睛：“卡，那个指挥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学生们的嬉笑声渐渐远去了，卡妮看着眼前这两个最信任的朋友，顿了半晌，似乎是下定决心，终于开口：“常指挥官刚刚跟我说，十三院的病毒没有清理干净。”

    敏儿的脸一下子煞白，目光忧心忡忡：“这是怎么回事？”

    大齐立刻开始分析起来：“你别慌，咱们好好想想，他指的应该不是寒潮过后的基因波动吧？就算是黑斑病毒，不也是有药就能治的么？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病毒，连药也治不了？这就奇怪了，正常来说，被病毒感染，体表至少得有个明显征兆的啊……”

    卡妮看着眼前两人，他们是她在十三院最好的朋友，是她最信任的人，敏儿忧思重但善解人意，大齐热血冲动有理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跟她之间，有末世里最珍贵的友情。

    她终于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没什么，也许只是个泛泛的提醒而已，不用在意了。”

    她牵起敏儿的手，又招呼大齐：“咱们走吧。”

    十分钟后，大家在教室坐好，神情都有些疲惫涣散。

    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们是扎扎实实地饿了一个多星期，经过这大半天的闹剧，方才的兴奋激动和紧张过去了，现在自然是尽显疲态。

    但杜凯文太懂得如何抓学生的心理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站上去，优雅地翻出一个文件夹，从容地开了口——结果轻轻一句话，就在整个教室里炸开了锅。

    “今天召集你们来，是要宣布‘金星沙’计划：这是一场由天空之城指定命题的基因比赛，获胜者可以直接从十三院毕业，加入直属于申氏集团的科研团队。”

    小火苗轻飘飘，却落到干柴草堆上，怒放出熊熊火焰，那火灼烧着众人多年苦苦的煎熬，煎熬着他们不切实际的梦想。

    天空之城，科研队。

    学生们一愣，气氛瞬间爆炸。

    “是真的吗，是真的天空之城？”星枫难以置信，渡夏则是喜极而泣，直接激动地哭了起来，毛兰兰把身子前倾地不能前倾，目光炯炯，宛如吃人的老虎。

    天空之城，那是末世唯一的净土，是最高级的上等公民居住的地方，如果你生活在那里，就可以永远摆脱末世的苦难——那里有世界上最后的贵族，有繁华的天地和安逸富足的余生从此，有他们永远奢望不到的好日子。

    他们出身下等公民，这辈子都高攀不起，只能对那个天堂一样的地方望尘莫及。

    没想到，如今那个遥不可及虚无渺茫的机会，竟然真真正正地降临到眼前了！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全场沸腾的时候，杜凯文却又开了口，冰冷的语调贯穿教室，像幽灵回荡。

    “比赛为期二十三天，所有学生皆可参加，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们心里清楚：只有做的最好的那个人才能被选中，那些资质平庸、平常也没做出什么像样东西的学生，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不要痴心妄想。”

    这话虽然残酷，但竟然没起到什么震慑作用——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飘飘欲仙，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物资和晋升机会接踵而至，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其实，历史上也发生过几次优秀学生被选拔进上等公民的科研团队的例子，鲤鱼跃龙门，简直比逆天改命还神奇，但这种凤毛麟角实在太过稀少，而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每年都有，凡是真正珍贵的东西，大多可遇而不可求，活在底层的人更有感受。

    此刻它却真的出现了，怎能不高兴。

    毛兰兰激动无比，双眼突出，鼻孔翕张：“杜教务，具体的实验要求是什么，评选标准又是什么？？”

    她粗壮的手指紧紧抓着笔记本的边缘，连声音都在颤抖，那是无与伦比的喜悦。

    这是她最期盼的时刻，脱离十三院，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更何况——她还有基因谱图。

    有了这个图谱在手，可以说任何基因修改类型的实验，她都成竹在胸……总之，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杜凯文扫视一圈，却慢慢悠悠地说：“在公布任务细节之前，还有几项处分要宣布。”

    “巡逻人检测到敏儿感染黑斑病毒，即刻送去隔离区；大齐和卡妮擅自离院，关禁闭二十三天；大齐擅闯办公室，偷窃物品，处罚升级，交由吴院长亲自处理，并剥夺参赛资格。”

    气氛瞬间凝滞，敏儿猛地站起，又突然跌坐回座位，绝望地哭起来。

    “别关我哥，别关他！求你！”大遣也带着哭腔，几乎扑到杜凯文身上，所幸被大齐即使拉住，“求求你了，别取消他的参赛资格，他明明，他明明——”

    “明明怎样？”杜凯文冷冷看着底下这一切，丝毫不为所动，“按照以往实验排名，你哥哥从未拿过第一，怎么，闯了祸还想参赛，参了赛还想拿第一不成？”

    大齐成绩不差，事实上，他最高拿过第二名，但若论起实验能力，总归是卡妮最厉害——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投到卡妮身上，而她站起来盯着杜凯文，问的却是：“为什么要关敏儿去隔离区？”

    众人：？？

    不是，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吗？

    “我说过，她感染了黑斑病毒，”杜凯文用中指敲敲桌子，戏谑道：“说起来，此事还是因你而起，当初艾米之所以洒毒，是因为与你有恩怨吧？一场闹剧搞出了后续的危难事故，自己丧生不够，余毒还要继续祸害你的朋友，啧啧……不知你心里作何感想啊，卡妮？”

    卡妮却没有被他的话带跑偏，语气坚定，据理力争道：“常指挥官已经送了足够多的药物，敏儿症状并不严重，可以吃药控制！”

    敏儿却猛一转头，看着卡妮的侧脸：“你，你早就知道了？”

    杜凯文一挥手：“常指挥官的药是用于稳固基因，与病毒是两码事，这种基本常识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何况那病毒不可解，别说护卫队了，就算是科研队亲自下来给你配药，也是回天无术，无计可施！”

    卡妮气得浑身发抖：“不可解……怎么可能不可解，你又怎么知道不可解？病毒液都是实验室里登记过的，就算有再多的排列组合，也是可解的，就算，就算现成的药物不匹配，学院本身就是做实验的，只要有足够的试剂，做足够多的实验，就能调配出来啊！”

    “好啊，太好了，”杜凯文脸上慢慢荡漾出一个无情的笑容：“我看你也别关什么禁闭了，直接去隔离区陪着你的好朋友，给她配药吧……呵，才一个寒潮而已，都忘了自己是谁了？本事没长，脾气倒是一个个的大！”

    众人倒吸一口气。

    气氛剑拔弩张，敏儿还在座位上发抖，六神无主，整个精神陷入绝望，却感到有一只小小的手，温暖干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卡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没问题啊，我可以去。”

    “咝——”众人倒抽冷气，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整个房间被定住，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卡妮，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大齐的眼底充满震惊和不解，他无法相信卡妮竟然会为了敏儿做这样的决定……去隔离区，不就是送死吗？！

    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然而杜凯文满眼笑意，似乎很是满意，立刻打了一个响指：“巡逻人！”

    黑色机器人从走廊尽头快步移来，依然没有任何表情，顶端的红点却在诡异地闪烁着。

    杜凯文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抬下巴，半分不带犹豫：“带走，送去隔离区。”

    “卡妮——！”大齐急躁不已，甚至想跳上前去制止，他撑着椅子正要起身，却见卡妮回过头来，冲着他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没事，我有数。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浓密的头发已经乱七八糟，被汗水黏着挡在额前，但那双杏仁一样的眼睛依然玲珑透彻，如湖水澄澈，她的表情如此平静，一如往常。

    在众人惊骇无比的眼神中，两个瘦小的女生被巡逻人“护送”出了教室大门，踏入了那个传闻中有去无回、求生无门的隔离区。

    有去无回、求生无门……

    眼前的变故发生得太快，让人感到如坠云雾，失重的感觉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好半天，星枫才从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难以置信地说：“真，真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