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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殄天物

    芳林苑的房子,庄裕再熟悉不过。

    当时路易林人还在澳洲,就嘱咐了庄裕帮他找这么一处房产。

    地理位置要好,但不能直接立于闹市;小区尽量高档,但装修不能过度奢华。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得瞒着路东文。

    路家迷信,总爱坚持一些无关紧要的准则,路易林在外面再怎么胡闹、一掷千金,路东文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他连着好几日都不着家,路东文的电话一定就会开始催命。

    路家的门,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

    他自己的儿子却总想着往外跑,岂不笑话?

    如果路东文知道路易林私自在外添置房产,哪怕是拿来金屋藏娇,也一样会惹他动怒。

    所以庄裕特地避开了路氏参与投资开发的楼盘,挑了这套大跃层。

    庄裕上一回带路易林来这儿的时候,路易林还不甚嫌弃,说这样优越的地理位置却四周空旷,早晚附近要新起楼盘造新的商圈,到时候四面施工恐被噪音吞没。

    庄裕一番良苦用心被路易林这么一说,顿时面上不悦,随即拿话去堵他:“等这周围施工,你换个地儿住不就行了。再说了,就是个偶尔过来放空玩乐的地方,你还真当是你家呀?你要是连着几天都住在这儿,回头你爸不打断你的腿,没准儿查到我头上连带着我也要跟着你遭殃,你还不对我说话温声细语一些。”

    路易林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可话说到这里,他不知怎的就想顶那一句:“说不准哪天路家那宅子里就进了新人,到时候我被新人撵走,这里可不就是我唯一的退路么?”

    庄裕觉得好笑,“您在这儿跟我说笑呢?路叔叔再怎么狠厉无情,你可是他亲儿子,以后路家这些万贯家财不都是要传给你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难不成对你还有外心?”

    那时候庄裕哪里知道路家现在面对的纷争。

    路东文转移走的那小半江山,还不知道是为外面哪个野种呢。

    回头再把一个日暮西山的路氏交到他手上,意义何在?

    这一两年,国家提倡廉政节约,不定期总有中央的人到各省市巡视,虽然如今路易林外公的位子做得还算稳,但谁没有点不经查的秘密?万一哪天外公这边出事,路东文为了自保,与沈家撇清关系,转身再搭上云家那样的好盟友,路易林和沈梦欣说不定真的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路易林是个无用的儿子,没有人比路东文更早清楚这一点。

    不是所有的豪门都能有庄家那么齐心,路家原本就有一堆经不起扒的秘密。

    所以路易林最羡慕庄裕。

    吴青楠把车停在地库,几个人乘电梯上楼。

    楼层不高,万一停个电或者遇到台风、地震这样的自然灾害,从楼梯通道逃生也便利,庄裕开玩笑地这么说。

    沪城常有台风经过,虽于普通人影响不大,但路易林哪里是普通人。

    庄裕打趣:“沪城的天要是塌了,还得指望你们路家顶着呢,你可得平平安安给我活到一百岁。”

    赵明熙笑,抱着爱德华的胳膊轻轻擦到路易林的袖子。

    只是早秋,路易林却还在衬衫外面套了件风衣,下面穿一条休闲的西裤,风衣和裤子是一浅一深的卡其色,鞋子搭的是一双圆头的皮鞋,鞋头微微发亮。

    赵明熙透过电梯里的镜子去看路易林的脸。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发型是干净利落的背头,少见地露出一整片额头。

    赵明熙这才注意到他浓密的眉毛下精致的眉骨,立体的眉心三角区,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堪称完美的海鸥线。

    他是这样一个样貌家世都被老天偏爱的人。

    难怪在男女之事上从不走心。

    这要是一旦走了心,任哪一个女子独享了去,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

    出了电梯,庄裕熟门熟路。

    考虑到天色渐晚,他问路易林:“一会儿把这个丑八怪安顿好,咱去哪儿吃饭?”

    赵明熙去看庄裕,还以为他口中的丑八怪是指自己,刚想开口,意识到他大概说的是爱德华,又悄然闭嘴。

    反倒是路易林主持公道:“我们爱德华哪里丑了,你见过谁家的猫有他这样的皇族气质?”

    还护犊子。

    赵明熙在心里默念这句。

    路易林走在赵明熙侧后面,看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和庄裕说:“我等会儿有个局要去,很快回来,你负责安顿好爱德华,顺便给赵小姐介绍一下我们这套房子的优势和亮点,谈妥了拟一份租房合同发给我,我回来的时候打印了拿过来。”

    “对了,”路易林面朝赵明熙这边看过来,问她:“云南菜你喜欢么,我晚点儿打包些回来,饿了冰箱里有速食,可以先垫一垫等我回来。”

    赵明熙愣愣地点头。

    他说他有个局,庄裕事先不知道,由此可推断一定不是昨晚上那几位。

    也不是哪个姑娘,否则没有很快就回的道理。

    “想什么呢?”开了门,赵明熙迟迟不踏进去,路易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这么一时半刻也不舍得我走?”

    说话又换回从前的轻佻语气。

    赵明熙推开他的手,却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觉得有被冒犯。

    她现在知道,路易林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

    天生的薄幸风流,对着谁说话都暧昧。

    “我在想,路少要是不嫌麻烦,可不可以单点一份擂椒皮蛋打包回来,有点嘴馋。”赵明熙想起上一回去吃云南菜,味蕾至今难忘。

    庄裕倒是不理解,“你有局出去,为什么要我们守着等你,等也就罢了,我们还不能自己叫餐过来吃,非要饿着肚子等你回来,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路易林摆摆手,“你们自己叫餐也行,我就是顺带一问。”

    吴青楠把后备箱给爱德华买的东西都送进屋,又开车送路易林去会客。

    天黑了一大半。

    吴青楠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碰巧看到也在倒车入库的一个有些熟悉的车牌。

    “路少,那边那辆是不是云家的车?”吴青楠怕是自己看错了。

    如果来见的人是云家老二,庄裕不会不吵着跟来。

    路易林顺着吴青楠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是云家的那辆商务车。

    路易林跟着云霄坐过几回。

    路易林下车,吩咐吴青楠:“二十分钟后你到饭店门口等我,我打包几个菜你先送回去,自己也跟着吃点,晚点儿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就不用来接我了。”

    言下之意,现在还是让他等在车里。

    路易林去敲那辆车的车窗,傅宁远从车中下来,两人并排往电梯口走。

    “有眉目了吗?”路易林开门见山,人在电梯里还没进餐厅,就急于知道事情进展。

    傅宁远环视四周,实在不认为这样开放的环境适合说话,还是一路憋着进了包厢。

    路易林把菜单递给傅宁远,“你来点菜吧。”

    说着吩咐服务员:“每道菜来双份,一份先做好给我们打包,一会儿有人来取。”

    傅宁远挑眉:“路少家里有朋友,怎么竟让我点菜?”

    “你的朋友,口味自然是你更熟悉。”路易林面不改色,抱着胳膊看他翻菜单的动作。

    火药味倒是比饭菜香更胜。

    点完菜,路易林但加了一道“擂椒皮蛋”,吩咐打包。

    又问他一遍:“事情查的怎么样?”

    傅宁远面色凝重,把玩酒杯的右手停在杯口,问路易林:“你确定那个女人背后有一片纹身?”

    路易林点头:“不是纹身就是胎记,我亲眼见过,不可能记错。”

    傅宁远摇头:“云素背后是有一片纹身,可她和你父亲没有任何不苟的关系,云氏的账我也试着摸过,没有任何受利于路氏的部分,我觉得你是不是怀疑错了人。”

    路易林不愿相信。

    “云霄当时和我说云姐姐背后有块纹身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太可能是她,但听舅舅分析,如果不是沪城同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爸断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面来。孰轻孰重,他是最拎得清的。”

    说白了,路东文在外面怎么乱来都不是大事,可他将人带回过家里,现在又把集团近年来的分红转移到海外,这样的一系列操作,实在是让他惶恐不安。

    傅宁远也是实话实说:“云素和你父亲之间,绝对没有任何瓜葛,我想我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路您要自己走了。”

    路易林点头:“我也不勉强,答应你的投资我照常投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宣城?”

    “不回去了。”傅宁远微微抿唇,挤出一抹自嘲的笑:“我和赵明熙之间缘尽于此,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或许我本质上就不是那种甘于安定能给她安稳生活的那种人吧,我认了。”

    路易林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

    虽然一开始调查傅宁远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这个男人绝不简单,不论是头脑还是抱负,绝不仅仅是区区一个公司总监的位子能满足的了他的。

    所以面对那样丰硕的诱惑,他很难扛得住。

    但后来接触到赵明熙,两人之间的某些默契又让路易林产生一丝犹豫。

    傅宁远有一双深情的眼睛。

    所以路易林也曾相信过他是真的不舍得放弃赵明熙。

    可到底还是做了大多数人会做的选择。

    倒也不难理解。

    路易林说:“那你想要什么报酬,不妨直说,我能答应的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傅宁远还是摇头:“也没帮上路少什么,权当是谢你上回在宣城帮赵叔叔安排手术、替我尽的心意吧。”

    一顿饭,竟然吃的“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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