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第二天上午开始,各科的试卷就陆续下发了,课间休息时周声带着化学试卷去了办公室,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教室,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感觉化学老师失望又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在自己脑袋四周飘,大白天撞鬼也不会比这更糟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聊的最多的当然也是月考成绩,周声端着餐盘从打饭窗口到餐桌的短短几秒内,就听见至少五个学生抱怨这次考砸了。

    这次试题除了语文以外,其他科目整体偏难,作为开学后第一次比较大型的考试,月考就像一盆兜头泼下的冷水,把食堂这个难得能让学生放松神经的地方变得压抑沉闷。

    还有两科的试卷没有发,周声只算了已经知道成绩的四科的总分,除非另外两科考满分,否则这次的成绩根本没法跟爸妈交代。

    她一想起自己可怜的分数,就没了吃饭的心情,狼吞虎咽一番后就出了食堂,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吃得太快,还是吃饭时心情不好,回到宿舍后,她的肚子开始隐隐疼起来,直到下午上课前也没减轻,反而越来越难受了。

    下午第二节课上课前,英语课代表先英语老师一步来到教室,把试卷发了,周声捂着肚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试卷,崩溃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英语课更是史无前例的煎熬,一袭长裙的英语老师先是用汉语对同学们表达了无尽的同情,她也认为这次的题目太难了,考察的不少词汇和用法都是超纲的,所以这次的成绩参考性不大,希望同学们不要太放在心上。

    接着她用英语,从听力题目开始讲解。

    这次题目本身的难度就大,老师却依然像往常一样用英语讲解,周声听不懂的部分比平时更多了,胃疼还孜孜不倦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烦躁不堪,太阳穴连带着整个脑袋的血液都在疯狂流动,上课还没十分钟,她就捂着肚子趴在了桌上。

    而老师点她回答问题这一举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声正艰难地与胃疼做斗争,冷不丁听见老师叫了她的名字,就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老师。

    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低头看着试卷,见周声站起来却不说话,才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流露出疑惑。

    周声只是看着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大概是在问自己问题,她捕捉到了几个单词,但不能把这些单词串起来得出整句话的意思。

    老师好脾气地重复了两遍,周声还是没听懂,她想直接用汉语告诉老师自己刚才走神了没有认真听课,但刚说了个“老师”就被老师制止了。

    “In English please.”

    周声脸上一热,小声说了句“I don’t know”,成功逗笑了英语老师。

    老师没难为她,冲着她摆摆手让她坐下,又点了一个学生起来。

    周声羞愧得不行,低头要坐,忽然一大滴眼泪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落了下来,正砸在书包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其实声音不大,但在周声听来简直震耳欲聋。

    她急忙坐下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抬起头来悄悄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没有任何异常,也许同桌没看到她落泪,也许看到了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很感激。

    下课铃响了,一下午的煎熬终于结束,胃疼也渐渐弱了下去,但没有饥饿感。

    周声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教室里某种无形的东西压得她胸闷,她决定去操场上走走。

    除了周一升旗和上体育课以外,周声不怎么到操场来,更不会在晚上来,所以出乎她意料,晚上的操场上竟然很热闹,绕着操场散步和打球的学生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让她有种久违的活过来的感觉。

    她也融进了散步的人流里慢慢走着,什么都不想,周围人的气场似乎影响了她,她的心情渐渐轻快起来。

    绕着操场转了半圈,周声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肖筱,和她同一天值日的女生,之前因为忽然生病,请了一周病假,昨天才回来正常上课。

    肖筱正抱着膝盖坐在人造草坪上,她身边有两瓶水和一袋面包。

    周声注意到她正在认真看人打球,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楚云恰好跳起投篮,利落地把球投进了篮筐。

    篮球落地后又弹起,打球的学生一拥而上抢球,在互相抛接的过程中,不知道是谁手滑,篮球偏离了预定轨道,往周声的方向冲了过来,不过球的速度不快,等到达周声脚下的时候已经不再弹动,而是轻轻滚动了。

    这次她没像上次一样经历迎头一击,周声在庆幸的同时,又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还是要离打球的区域远一点。

    她弯腰捡起球,正犹豫是直接丢过去,还是走路送过去,肖筱已经认出了她,叫着她的名字,挥了挥手。

    肖筱转身看向周声的时候,周声才发现对方怀里还抱着一袋什么东西,大概也是吃的。

    周声抱着球过去,走到半路,楚云就跑了过来,她从周声手里接过球,道了声谢,转身回去了。

    肖筱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说:“要来坐一会儿吗?”

    周声没有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坐下了。

    “吃饭了吗?要不要吃面包?”

    肖筱说着,已经从身边的袋子里拿了个面包给她,周声本来想拒绝,但她的确没吃饭,现在还真有点饿了,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道了句谢。

    “不客气,”肖筱说着又递给她一瓶水,“给,没拆封,新的。”

    “不用了,”周声赶忙拒绝,水只有两瓶,她这个不速之客,顺走个面包就很不错了,总不能连水也抢,“我不渴。”

    肖筱还是要给她,她坚持不要,肖筱也没再坚持,把水放下了,自己也从袋子里拿了个面包,撕开包装吃起来。

    面包是豆沙馅的,甜度适中,周声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跳上舌尖,她的心情也跟着雀跃了一下。

    “上周不好意思哈,没来上学,值日的事麻烦你了。”肖筱说。

    “不麻烦,上周值日是楚云做了大多数的活儿,我只擦了黑板而已。”

    这话是真的,那天楚云一放学就风风火火跑过来找她,说要替肖筱做值日,把扫地和拖地全包了,周声拗不过她,于是没活可干,只整理了一下讲台。

    “那就好,一周不来学校,感觉错过了好多东西,不过好处是逃过了月考。听说这次考试很难?”

    她们又聊了几句考试的事,过了一会儿,楚云把球抛给一个男生,说:“我先撤了。”

    “你不打了吗?”

    “不打了,你们继续。”

    楚云摆摆手,转身往肖筱和周声这边跑来,熟练地捞起放在地上的矿泉水,打开喝了大半瓶,然后在肖筱身边坐下了。

    “你们聊什么呢?我也想吃。”楚云说着手臂越过肖筱去拿面包,被肖筱打了一下手。

    肖筱把抱在怀里的袋子推给她:“面包太甜了,你刚打完球,吃甜的对身体不好,你吃这个。”

    周声这下看清了,那是一袋苏打饼干。

    楚云吐吐舌头,抱着饼干袋子又坐了回去,听话地吃起了饼干。

    “这个人为了打球连饭都不吃,”肖筱戳了戳楚云的胳膊,对周声说,“等哪天忽然胃疼了,就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她说完了才发觉不妥,这话好像把自己和周声都给骂了,急忙她往回找补:“我不是说你,吃不吃晚饭是个人选择,我不是说不吃饭不好……就是,就是,反正你别往心里去啊。”

    楚云那边一声接一声的饼干断裂的清脆响声忽然停了,她用肩膀撞了撞肖筱,说:“她这人就这样,说话不怎么过脑子。筱筱没别的意思,就只想骂我来着,结果把我们仨都给骂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就是她。”

    周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楚云和肖筱从初中起就是同学,这是值日那晚楚云告诉她的,她想她们关系一定很好,才能像这样互损,她其实和她们两个都不太熟,冒然开玩笑可能会尴尬,想来想去,周声选择转移话题重点。

    “你们关系真好。”她说。

    “我才不跟她关系好,”肖筱把楚云往旁边一推,“吃你的饼干去。”

    楚云耸耸肩,又咔嚓咔嚓吃起饼干。

    之前她也在食堂遇见过楚云几次,肖筱没请假回家之前,周声常常遇见她们两个。

    楚云并非每天晚上都能像今晚一样不吃饭打球,对此肖筱有着并不严格的规定,一周最多三个晚上可以打球,其他时间必须老老实实去食堂吃饭。

    周声疑惑,周声想不明白,同样是不吃晚饭,为什么她就不好意思直说,楚云不吃晚饭却显得这么酷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吗?

    三个人吃完了东西,又坐了一会儿就往教室走。

    晚上第一节是语文课,白天语文课下课后,老师就提前说过了,今晚上课时接着讲月考试卷,争取讲完,但这话被她说出来实在太没说服力——白天上课时她跳过了文言文阅读,先讲了诗歌,今晚一定是讲文言文的,但按照她平时讲题的速度来估计,一节课肯定讲不完。

    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是公认的好脾气,只要不在一些原则问题(比如搞丢试卷)上犯错,她就不会发火,所以上语文课前,班里的气氛要比上其他课之前热闹一些。

    周声她们三个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大多数同学已经回到教室,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和下午上课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周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正要把语文试卷找出来,低头的时候忽然看见笔袋旁边有东西,定睛一看,是张电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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