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天黑无月,一青衣男子利落下马,拂了拂身上灰尘,展扇走入客栈。

    “哎,公子?”行丛吃完饭进屋,竟看见师天南坐在房内掌灯写字。

    “你过来。”师天南笔法甚快,片刻就写好了,将其卷好递给行丛,“这个送给主公。”

    行丛擦干手,熟练地将小信装进竹管内,问道:“公子,你怎么突然去青州?”

    师天南把灯放回原位,道:“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行丛好奇。

    师天南笑盈盈地看着他:“保密。”

    “……”行丛翻了个白眼。他将信件放好,“公子,双儿姑娘准备进宫了。”

    师天南抬手倒一杯水,并未接他的话,只问:“巫仪当日什么情形?”

    “那天一切正常,快结束的时候嘉雁公主和盛王来了。”行丛应道。

    “嘉雁公主?”师天南饮下凉水,轻笑半声,“为大将军祈福么?”

    “不清楚,只听那宫人说什么国运昌隆之类的。”行丛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古怪,“公子,你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

    师天南展扇摇了摇:“大将军是公主驸马,公主为他祈愿不是理所当然吗?”

    “是么?”行丛知道师天南绝不会这么好心。

    “盛王呢?”师天南问。

    “他?就跟在他姐姐身边,什么也没干。”行丛说。

    师天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师先生,是我。”

    行丛听出是南双的声音,给师天南递一个眼神,师天南却将视线移开,道:“进来吧。”

    南双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看了一眼师天南,将食盒递给行丛:“先生回来了,我叫人做了一点吃食,先生不妨一用。”

    行丛抱着沉甸甸的食盒对南双笑了笑。

    “多谢姑娘美意,姑娘有何要事?”师天南道。

    南双双手合于腹前,犹豫片刻后道:“再过十日我便要入宫,先生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师天南笑着摇摇头:“姑娘既是自请入内,不用向我报备。”

    南双脸色微微黯淡,声音也变得小了些:“南双此去……或许回不来了,若能为先生做些事,也算是偿还先生救命之恩了。”

    师天南微笑道:“我当日救你只是顺手,你不必挂怀,至于入宫之事,你想刺杀皇帝么?”

    南双像是被偷听心事的小姑娘,面色微红,半晌才道:“……南双要为父母报仇,唯有此法。”

    “刺杀确实是个好办法,古往今来,多少刺客英雄啊。”师天南啧啧称赞。

    南双垂下眼眸,声音沉静:“若我被俘,我绝不会供出先生和主公的。”

    “我自然相信双儿姑娘。”师天南笑道。

    行丛真是受不了自家公子这笑面狐狸的作为了,把忍了多日的话一并吐出来:“双儿妹妹,你千万不要去刺杀啊,太危险了,不可能成功的!”

    南双怎会不知其中凶险,但自从父母被官兵杀死之后她没有一日不想报仇的,得知主公和师天南要行动时,她第一时间就提请行动。

    师天南看行丛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摇了摇扇子,戏谑道:“有什么难的?先躲开禁卫军的监察,再绕开日月宗的眼线,最后跟叶无乡、贺留荒大战三百回合,勉勉强强可以杀掉皇帝报仇了。”

    南双浑身一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怎么样?双儿姑娘,有把握吗?”师天南起身走到她面前。

    南双不能应答。

    “师天南静候佳音。”师天南负手绕过她,径直出门。

    行丛见师天南走远了,赶忙上前安慰南双:“双儿姑娘,你别听公子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其实他是劝你别冲动。总之,你真的别去,没有公子他们的布置,不可能成功的。”

    南双眼泪夺眶而出,抽泣了几声,“那……为什么主公会同意我的要求?”

    行丛一时也想不懂:“或许,或许主公已经跟公子商量过了,我也不知道公子脑袋想的些什么,但公子肯定不会看你送死的。”

    *

    “小长离,小长离……在这啊,药喝了没有?”宋烛来给乌长离复诊,看见她正在院子里照看树木。

    “宋姐姐,药都喝了。”乌长离放下小锄头走到宋烛跟前。

    宋烛看她额头上汗珠细密,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大病初愈不要劳累,头还疼不疼?”

    乌长离摇摇头:“不疼。”

    “那就好。”宋烛笑道。

    那日从吴大嫂家回来后,乌长离忽得高热不止,幸而宋烛当夜去看她,替她扎了几针,又服下药,才降下温度。

    宋烛看着满园翠绿的树木,点点头道:“这院子种了绿树之后当真是好看许多。”

    乌长离笑道:“嗯嗯!而且今年天气很好,应该可以开很多花,姐姐,到时候你来家里看花吧!”

    宋烛摸摸她的脸:“那当然好了!不过,我家老爷子急令我回家,等过一段时间再来你家看花吧。”

    乌长离有些遗憾,但她知道宋烛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所以并未表露失落:“好啊,我等姐姐回来。”

    “真乖!”宋烛捏捏她脸颊,“下次回来,我请你和叶大人吃饭!”

    乌长离重重地点一下头:“好。”

    “那我先走了!”宋烛挥挥手,转身离开。

    乌长离趴在栏杆上怔怔地看她离去的背影,直到人影再也望不到。

    “小姐?”

    “……啊?”乌长离回过神来,见姜婆婆正拄着拐杖走过来,她赶忙跑过去扶住婆婆,关切道:“婆婆腿脚好些了吗?”

    姜婆婆笑容慈祥:“这半个月下雨下得少,腿舒服很多。”

    乌长离:“再吃几次药,定能痊愈的。”

    姜婆婆自知这是顽疾是不可能痊愈的,但还是点头笑道:“谢小姐吉言。小姐,老婆子有件事。”

    乌长离看着她道:“婆婆请说。”

    “我和老头子啊,想回雍东一次。”

    “怎么突然要回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乌长离道。姜婆婆年事已高,腿脚又不方便,乌长离实在有些担心。

    姜婆婆微笑道:“过半个月就是我女儿的忌日了,我想回去看看她,前几年灾荒闹得厉害,老头子担心路上不安全,一直没能去,我这心里一直记挂得很。”

    忌日?

    乌长离一愣。她从未听姜婆婆说自己的过往,当然她也没有主动提问。

    “……婆婆的老家在雍东吗?”她温声道。

    “呵呵,那也是算是我老家吧,”姜婆婆眼神移向远处,仿佛在追思什么,“我自小被卖到故主家,故主一家待我很好。”

    乌长离扶着姜婆婆往里屋走,静静听老人家讲自己的故事。

    “那时老爷子是故主家的小厨子,天天偷偷给我带鲜花饼吃,”姜婆婆笑起来,“那时候,他还是个俊俏小子呢。”

    乌长离不知竟还有这段事,她感慨又感动。

    “后来被小姐发现了,就给我们安排了婚事,雀儿就是那时候出生的。”姜婆婆叹了口气,“不过雀儿命不好,在一次瘟疫中离开我们了。”

    “瘟疫?”乌长离惊道。

    “那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那场瘟疫死了很多人,我和老爷子也差点送命,是老天爷让我们活来。”姜婆婆眼角微微湿润,“都是命啊。”

    乌长离听着很难受,只能轻轻握住姜婆婆干枯的右手。

    “哎哟,跟小姐说这些做什么……小姐千万别因此多想啊,宋大夫交代要你少思虑。”姜婆婆温声道。

    “我没事的,婆婆。”乌长离仰头挤出一个笑容,“我陪婆婆和爷爷去雍东吧。”

    姜婆婆看着她,温柔地摸摸她的额发:“不用小姐费心,我和老爷子都有数,看完雀儿就回来了,小姐别担心。”

    乌长离仍是不放心:“没事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姜婆婆摇摇头:“我知道小姐关心我们,但您想想,我们都走了,谁在家等叶大人?叶大人要是回来见不到你,他一定会担心的。”

    “哥哥。”乌长离心一颤。

    对,贺留荒说哥哥就要回来了。

    “叶大人是最疼小姐的。”姜婆婆微笑道。

    “可是……”乌长离的心思动摇了。

    “小姐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回来。”姜婆婆安抚道。

    乌长离低头纠结许久,终是妥协:“那,那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好。”姜婆婆温声道。

    乌长离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姜婆婆的手微微蜷起:“婆婆,哥哥他……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

    姜婆婆脚步一顿,“叶大人没有跟你讲过吗?”她以为乌长离什么都知道。

    “……没有,哥哥什么没跟我讲过。”乌长离声音愈来愈小。

    叶无乡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他不说,她也不敢问。

    “叶大人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姜婆婆注视着乌长离,“可是小姐,其实叶大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乌长离怔怔地望着姜婆婆,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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