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夕阳斜挂于城墙之上,散落的金光将枯树的影子拉得细长。

    宋烛送乌长离回来后就离开了,现下她独自一人蹲在门口熬药,药罐中咕嘟作响,升腾而起的白气渐渐消融于树影之中。

    这府里荒凉无人,谁也管不着她,不像从前在学宫里整日忙碌,生怕做错事情,惶惶不可终日。

    学宫之事,恍若隔世。

    冬日浆洗,春日砍柴,夏日烧茶,秋日洒扫。

    她好像都不记得那时青州的天空是怎样的——除了娘亲来的时候,她从后院墙上翻进来,身后就是晴天白云。

    思及此,乌长离鼻头一酸:娘亲真的死了么……尸首呢……坟墓又在何处?

    她吸了吸鼻子,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

    “怎么在这蹲着?”

    身后响起声音,乌长离忙站起来,慌张道:“我……我熬药呢!”

    叶无乡看见她眼眶泛红,弯腰抚上她的额头:“头又疼了?”

    乌长离往后缩了缩,摇头道:“没有。”

    叶无乡静看她几秒,起身站定,问道:“这是宋大夫新开的药?”

    乌长离低头一看,见那药咕嘟咕嘟的直往外冒,忙伸手去揭盖子,连湿布也来不及拿。

    叶无乡一把截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身后,微愠道:“你今日怎么这样冒失?”

    他的语气不算好,乌长离吓得一颤。

    叶无乡默了片刻,蹲下去隔着布揭开盖子放到一侧,“先把这药喝了。”

    乌长离小声道:“这是给你的药。”

    叶无乡手微滞,转头看她,“宋大夫开的?”

    乌长离点点头,道:“宋大夫说你喝酒伤了肠胃,要吃几副药调理。”

    “嗯,”他又问道:“宋大夫可看了你的病?”

    “宋大夫重新给我开了一副药。”

    “没说病情如何?”叶无乡追问。

    乌长离抬头看他一眼,“她说没事了,让我放心。”

    叶无乡“嗯”了一声,让她上楼休息,自己在楼下做饭和熬药。

    乌长离正转头往上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同他讲。

    “哥哥,昨天我看到仇秋了!”她跑到他跟前说道。

    叶无乡放下药罐,“他见到你了吗?”

    乌长离回想起昨日仇秋对她施以援手,游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停了一下,但还是坦诚道:“他认出了我,但没对我怎样。”

    叶无乡思忖片刻,“好,你去休息吧。”

    乌长离仰头见他若无其事地走开,站了一会儿,才低头转身离开。

    仇秋应该不知道叶无乡的府邸吧?

    *

    次日清晨,叶无乡领乌长离去城西十三巷子。

    城西前几年新阔了好几条巷子,十三巷子正是其中之一,里面来往的多是新入住的外地人。

    叶无乡带她走到最北边的房舍,门侧长着一排低矮的小松,再往外便是沿河的石子路。

    他敲了敲门,里面大声应了一句,很快门口打开了。

    “叶大人,小姐,你们来了。”

    乌长离定睛一看,惊喜道:“姜婆婆?!”

    姜婆婆手里拄着拐杖,面色有些憔悴,但还是笑着看向乌长离:“小姐。”

    他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乌长离心里疑惑。

    姜婆婆忙让开路引他们进去,“大人,小姐,先进来喝口茶吧。”

    二人随之进入,姜老头端着茶壶从厨房走出来,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

    “婆婆,这里还住的习惯吗?”叶无乡饮茶后问道。

    姜婆婆连连点头,“一切都好,多谢大人关心。”

    “嗯。”叶无乡应道。

    乌长离左右各看了他们一眼,终是按下了满心的疑问。

    “以后长离这边私塾听学,就有劳二老照顾了。”叶无乡道。

    乌长离闻言大惊,“哥哥!……”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让她回小楼了?

    叶无乡见她如此大反应,颇有些不解,“姜婆婆说你喜欢读书,现在不想去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乌长离松一口气,但声音却愈来愈小,“我,我以为……我不能回去了。”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沉静得异常。

    “只要你愿意回去,就可以回去。”叶无乡道。

    乌长离转头抓住他的臂膀,眼睛里满是欣喜:“我回去,我要回去的!”

    只要你不丢开我。

    叶无乡微微一笑,“好。”

    乌长离笑着对他点头,松开手回头欢喜地把剩下的茶喝完。

    叶无乡又沉默地盯她半晌,转头对姜婆婆道:“等会儿就劳婆婆带私塾记名字。”

    姜婆婆应道:“好,大人放心。”

    乌长离偷偷看叶无乡一眼。

    从那日贺留荒来到小楼与叶无乡一番交手,她约略能够感到叶无乡的身份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是自由的,甚至不能如常人一样涉世。

    一切交代完毕后叶无乡独自离开,姜婆婆带乌长离去私塾见先生。

    私塾离姜婆婆家很近,沿着河岸向东行半刻钟就可以看到院中伸长而出的两棵杏树。

    几个孩童由他们父亲领着走在前面,乌长离二人跟随而去,很快便办好了一切事务。

    乌长离刚从屋里迈出脚来,忽听院门口一阵喊叫: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你小子,又想偷听是不是!还不快走!”

    “我没偷听!这是我家!我为何来不得?!”

    “什么你家我家!我家先生几个月前就买了这房舍!就算从前是你家,如今也不是了!”

    “呸!这是我家!永远都是我家!”

    一个褐衣男孩死死拽住门大声叫喊,两个小仆都拉不动他,陈掌事快步走出来,挥手让一个高壮的护院过去扒开他的手,皱着眉头低声道:“打发他一些钱,让他别再来了!”

    那孩子身形单薄,瘦得干巴巴的,自然拗不过护院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抓起来抬走。

    陈掌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褶子皱成一团,喃喃道:“哎呀呀,这什么事儿呀,明明是花钱买的院子还这么多事情,唉!”

    门口不单乌长离二人,还有其他好几对父子驻足观视,陈掌事忙忙赔着笑走过去,“诸位公子,小姐,千万别怕,那就是个泼皮小儿,明日开课后定不会让他进来了!莫担心,莫担心……”

    乌长离默默看向陈掌事,又转眼望了望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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