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

    那日那小姑娘邀乌长离去读书,她很是动心,但不是对读书有多大热情,而是想跟他们一样在山林里奔跑。

    那样一定很自在。

    她又在屋里休养了十日,日夜都想着如何劝说姜婆婆放她出去。

    这一日上午,姜婆婆收拾好碗碟,跟姜老头一块背着锄头出门。

    乌长离跑过去,手藏在袖子不停地捻动,“婆婆,我,我想跟你们一块出去。”

    姜婆婆和姜老头对视一眼,姜婆婆温声道:“小姐,地里乱糟糟的,您不方便。”

    乌长离猛摇头:“不会的,我也会干活的,我可以帮你们。”

    她不过是一个小奴仆。

    姜老头叹了一声:“我说老婆子,就是小猫小狗也得出门逛逛,小姐天天闷在屋里,哪里受得住。”

    姜婆婆瞪他一眼。她思索了半晌,又仰头看看东边刚升起来的太阳,妥协道:“那小姐稍等,我去给您拿个汤婆子。”

    乌长离忙拉住她,“婆婆不用,我穿得很厚实,一定不会着凉!”

    姜婆婆放下锄头,“小姐,不着急,您在这等着。”

    乌长离拗不过,只得等她去取。

    南山风光秀丽,本是皇家围猎之所,但自从先皇在围猎中被贼人刺杀身亡,围猎之事已经几十年不曾举行,南山一带也被下放为村庄。

    乌长离第一次出门,抱着汤婆子四处张望,看见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也惊喜异常。

    “小姐,您就在这树下坐着晒会儿太阳,我们去那边挖土。”姜婆婆交代道。

    乌长离点点头。

    姜婆婆和姜老头扛着锄头走了,乌长离坐在板凳上望着树上刚刚吐绿的新枝,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太阳渐渐地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倾洒下来,树上栖息的鸟儿腾腾地飞来,整个山谷里都回响起鸟鸣。

    好舒服。

    她闭着眼睛几乎要睡过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停。每次都从第一页开始读,后面的认得么?蒋迟,翻到第十页,开始读。”

    “先生,先生,我……我不会读。”

    “不会读怎么不来问我?”

    “……”

    乌长离闻声而去,走到一棵松树底下往下看,一块平坝上坐着十几个孩子,正规规矩矩地坐着读书,教书先生背对着她,看不到样貌,但气质儒雅,看着很年轻。

    “哎!是你啊!”

    坝上一个小姑娘指着她喊了一声,众人一齐朝她看去。

    乌长离惊了一下,脚底一滑,嘭一声跌在地上,她慌忙爬起来,尴尬地看着底下人。

    教书先生转身看向她,手里拿着书笑盈盈地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一身素色衣衫衬得他如清风朗月,微微一笑胜似三月春风。

    乌长离没见过这样清朗温润的人物,一时间看得呆了。

    “这是姜老太家的,叫长离!”小二郎跳起来欢声道。

    教书先生回首看他一眼,小二郎立刻端坐下来,捧着书挡住自己的脸,悄咪咪地对一旁的孩子挤眉弄眼。

    “孩子,你要下来么?”教书先生笑问。

    乌长离下意识地摇头。她答应姜婆婆要在树下等他们,擅自离开会让他们担心的。

    教书先生温和地点一点头,转身继续教孩子们读书。

    乌长离看了看他们,低着头便也回去了。

    *

    “叶大人,贺大人。”幽州郡守恭敬地迎接二人进屋,又命仆人奉上热茶。

    贺留荒摆了摆手:“别忙活了,李郡守,叫你准备的东西办得如何了?”

    叶无乡沉默地站在一旁。

    李郡守忙抬手指引道:“已经准备妥当,请大人随下官入内。”

    贺留荒微颔首,看一眼叶无乡,跟着李郡守走进后院,进入一间密室,其中悬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山河沟谷,良田美池,村镇房舍,一一细致入微。

    “这是下官命人精心制作的幽州地图,绝无遗漏之所。”

    贺留荒掌着灯左右上下各看了一遍,回首对叶无乡说:“师弟,你瞧瞧对不对得上。”

    叶无乡提着剑走过去,淡色的眼眸扫过地图四角,道:“东面河谷的数量不对,房江下游也缺了一条支流。”

    李郡守头顶冒出冷汗,颤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幽州今年干旱,房江支流断了一条,至于河谷,河谷下官再叫人去核查一遍。”

    “不必查了,幽州前几日暴雪,房江支流通河昨夜流水暴涨,此时已经可以通航,张家垭口折了,掩埋河谷,山上的小路暂时不可通行。”

    李郡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是下官办事不力,下官立刻更改!”

    叶无乡并不理会他,只盯着地图看,过了一会儿招来一名暗卫,将袖中信件递给他:“交给卢冲。”

    “是。”暗卫领命离开。

    贺留荒手里把玩着他的“蛇沼”,铁索相撞的叮叮声一下下的像是撞在李郡守心头,整个人都吓得不敢出声。

    叶无乡绕开李郡守走出门去,贺留荒却是蹲下身体,用“蛇沼”的钩子抬起李郡守的下巴,笑道:“郡守大人,这事办得不好,我师弟不开心了。”

    钩子贴着李郡守的皮肉却不划破,他却觉得浑身像是被烈火炙烤着,命在旦夕。

    “唉,你说怎么办呢?”贺留荒装出苦恼的模样。

    李郡守的脸瞬间煞白,形同死物。

    “做地图的大人们也辛苦了,劳烦郡守给小人一个名单,也好禀明陛下,给大人们讨点赏赐呀。”

    贺留荒笑着拍拍他的脸,起身负手离开。

    李郡守立时歪倒在地,一旁的仆从连忙过来扶他,“大人,他们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待大人!”

    “闭嘴!”李郡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

    贺留荒快步跟上叶无乡,问道:“你叫卢冲做什么?”

    “张家垭口有问题。”叶无乡应道。

    贺留荒呵呵一笑,“师弟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教教师兄呗。”

    叶无乡明显没有兴致与他开玩笑,沉默地越出郡守府,径直朝东面走去。

    *

    “牙邪大夫,仇秋少侠如何?”吐库韩问。

    这毛脸大夫牙邪是北域精通毒术的药师,那日仇秋安葬好老大夫便毒发昏倒,吐库韩认出他身上所中之毒,带他来到幽州找到牙邪医治,昨日才服下解药,今晨却呕出大片污血。

    “吐库韩先生不用着急,这污血吐出来才算好了,老夫已经熬好去除余毒的汤药,待少侠醒来服下即可。”牙邪道。

    吐库韩对他抱臂行礼,“有劳牙邪大夫。”

    牙邪应了一声,拿起拐杖往外走去。

    “你救我究竟有何用意?”仇秋不知何时醒来,睁着眼看向吐库韩。

    “少侠醒了?”吐库韩招人端来汤药,“请先喝药。”

    仇秋从床上坐起来,瞧着那汤药,抬手拦道:“吐库韩先生,请你说明条件,我也好报答你的恩情。”

    吐库韩笑了笑,“在下那日便已经对少侠表示过招贤之意,今日亦是如此。”

    “这样简单?”仇秋眯着眼睛问道。

    “灭周大业,弑师之仇,对吐库韩而言都不是容易之事。”吐库韩道。

    仇秋向环视一周,发现这里仿佛是一间女子的闺房,遂起身下床,“你的恩情我会报答。”端了那药一口饮下,这时房门突然大开了,走来一位北域打扮的年轻姑娘,脖子上也挂着一颗狼牙。

    “阿爹,帮主找您过去。哎,这小子醒了?”这位姑娘生得秀丽,声音响亮,举止爽朗,绝不同于中原姑娘。

    吐库韩微微皱眉:“寻玉,不得无礼。”

    那姑娘笑了几声,拱手道:“是,仇少侠,在下赵寻玉。”

    仇秋亦是拱手:“赵姑娘。”

    吐库韩上前一步对赵寻玉说:“玉儿,阿爹先出去一趟,你好好照看仇秋少侠。”

    “是。”赵寻玉应道。

    说罢,吐库韩便离去了。

    仇秋捡起床上的弯刀,也欲离开。

    赵寻玉一把拦住他:“少侠去哪?”

    仇秋道:“叨扰多时,仇秋该离开了。”

    赵寻玉笑了半声,背着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兀自端了热奶茶饮下:“少侠何必匆忙,现在整个幽州城都是日月宗的人,你出去同送死有什么分别?”

    仇秋听见“日月宗”三字便怒火攻心,冷声道:“你们怎知道日月宗的下落?”

    赵寻玉胸有成竹,道:“幽州城多的是不愿受周贼奴役的好汉,日月宗那鹰犬走狗的做派众人一看便知。”

    仇秋握紧了拳头,然而这数日的生死牺牲教会他不敢再贸然行动。

    “仇少侠,看你也是聪明人,何必以卵击石?我扶天帮多的是能人异士,大家共谋大业,岂不比你一人莽撞行事来得好?”赵寻玉向来有话直言,也不怕得罪人。

    仇秋冷笑一声:“不错,的确是我莽撞害人。”

    “少侠也不必自轻自贱,我阿爹遍寻天下豪士,对您也是青睐有加,少侠尽可以仔细考量,即使不愿入帮,也希望少侠不失今日之志。”赵寻玉起身拍拍手,从门外走来两名小仆,“少侠,隔壁厢房已经整理出来,请少侠移步。”

    仇秋沉思片刻,道了声谢,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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