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

    “大夫,看病。”

    一个人在暗夜里拐进一家小药铺,里面的老大夫正拿着账册清点柜上的药材。

    老大夫转身回头,眯缝着眼睛看向来者,见他一声藏蓝色衣袍,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心里生出一丝疑虑。

    “公子看病?”老大夫问。

    来者“嗯”了一声,侧身从背光处走到柜台前,掀开衣袍露出一截手臂,“大夫看看,这是中的什么毒,可有解药?”

    老大夫掌着灯走过去,凑近一看,那手臂上全是细细密密的红点,越靠近手肘的地方,红点的颜色越暗红。

    “哎呀,这,这,”老大夫捏着胡子左右思量,“老夫仿佛在哪本医书上见过这样的症状,公子莫急,待老夫去翻一翻书,或许有解法。”

    来者左臂又是一阵僵麻,连着整个左躯干都发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有劳大夫。”

    仇秋拖着身躯靠在墙上,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一连逃奔了五日,日夜不息,才甩开日月宗的暗卫,全身的伤口都裂开出血,身上的药粉也所剩无几:这次怕是真要死了。

    老大夫很快出来,高兴道:“找到了,找到了!”他指着书上的字念,“赤星子,北域古毒,中毒者满身红点,色暗即亡。”

    仇秋听着他把话说完,吃力地问道:“可有解法?”

    “啊,这嘛,”老大夫拂了拂白须,“这书上倒是没写。”

    仇秋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路上他也寻访过几个大夫,都说没有见过,这位老大夫能说出毒名已是不易。

    “多谢大夫。”仇秋放下几颗碎银,裹紧衣袍转身离开。

    “公子留步!”老大夫喊住他,“闽南宋家乃是当世医圣,公子不妨南下寻药。”

    仇秋心下感激,“多谢大夫指点。”

    宋家医术天下闻名,他岂会不知,但宋家与周朝联系甚密,即便是日月宗都要对宋家人礼让三分,此刻前去恐怕是羊入虎口。

    仇秋低着头闪出药铺,忽闻空中一声呼哨,药铺中立时响起尖叫声,他急忙回身,老大夫已然扑倒在地!

    “滚出来!”仇秋心中大恨,抽出弯刀走进药铺。

    屋顶上响起细密的脚步声,砰然一声,十几个暗卫一齐破墙而入,提刀向他砍去。

    一时间十几人缠斗在一起,药柜被刀砍破,细碎的药材全部撒了出来,正铺在老大夫汩汩冒血的脖颈上。

    仇秋身上剧痛,招式一步步慢下来,握着弯刀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一脚踢翻床边的长架挡住劈来的双刀,豁然一声割断了两名刺客的喉咙,然而暗卫就是暗卫,从不为死亡而惊恐,死了两人,便涌来十人,仇秋翻身滚上柜台,长刀一齐劈来,他紧急翻身,忽得右躯干一阵僵麻,登时跌落在地。

    右手不受控制的松开刀柄,仇秋立马用左手抓住刀抵住劈来的数把长刀,然而他左手幼时便受过伤,力气全然不如右手,数名成年暗卫全力压刀,他哪里格挡得住?

    阿娘,阿爹,仇秋怕是不能为族人报仇了。

    他大喝一声,浑身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推挡刀势,正在这时空中飞来数支箭矢,暗卫们紧急避身竟也来不及,一箭箭精准地刺进他们的胸膛,一时间全部倒地身亡。

    仇秋拄着弯刀站起来,几名高壮的汉子背负长箭举着火把走进来,他眯着眼睛看向领头人——“吐库韩?”

    吐库韩抱臂向他行礼:“原来是仇秋少侠。”

    仇秋喘了几口大气,声音还是颤抖的:“你们路过这?”

    吐库韩招手让随从去搀扶仇秋,答道:“帮主接到消息说太行山下日月宗活动频繁,让我过来打探一二。”

    仇秋避开那大汉的手,扶在柜台上看向吐库韩,咧着嘴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吐库韩招手让那大汉回来,上前问道:“少侠受伤了?”

    仇秋的右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将刀放回刀鞘,跛着脚走出来,“小伤。”

    他径直走向已经死去的老大夫,跪下去将他的双眼合上,无言地盯着老大夫苍老的脸。

    良久,吐库韩道:“少侠,先安葬老人家吧。”

    仇秋背起老大夫,慢慢走出门去,地上印下一个个血脚印。

    *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一碧如洗,连一丝流云也没有。

    乌长离刚喝完药,含着糖站在小鸡旁边看它们吃东西。

    “小姐,外面冷,还是进屋去吧。”姜婆婆背着一背篓的干稻草走过来。

    乌长离与姜婆婆一起生活了好几日,姜婆婆待她很好,她笑道:“婆婆我不冷,我想在外面走一走。”

    姜老头扛着锄头从后院走出来,“今天天气这样好,小姐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别在屋里闷坏了。”

    姜婆婆转头呵斥道:“你懂什么!虽是马上开春了,天还是冷得很,那前几日还下雪呢!”

    姜老头缩缩脖子,“你说得是,你说得对!”

    乌长离忙道:“婆婆勿怪,我现在就进屋。”

    姜婆婆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姐再修养几天,身子好了再出来玩儿,那样叶大人在外面也放心。”

    乌长离点点头,转身进屋坐在炭火旁,对着发红的木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几声欢笑,听着是小孩子的声音,乌长离立马爬上凳子,伸头往窗户外望去。

    三五个孩童蹲在栅栏外面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喂!你耍赖!”

    “我哪里耍赖,说了谁抽到长枝谁就给大伙抄书!你想耍赖才是!”

    “放屁!你偷偷掐断了你那根长枝,还说是我的最长!”

    “才没有!你瞎说!”

    争吵的两个小孩掐在一起,周围的小孩围着他们笑。

    乌长离趴在窗上望着他们。

    个子较小的男孩摔倒在地,四脚朝天地哭天喊娘,周围的小孩围着他跳:“羞羞羞!小二郎,羞羞羞!”

    小二郎立马翻身站起来:“不准笑!我没哭!”

    一群小孩便笑嘻嘻一齐跑走了。

    四下恢复宁静,小院里的小鸡仔们叽叽地叫了几声。

    乌长离从凳子上下来,望着火堆发了一会儿愣,披上狐裘走进院子。

    她凑到方才小孩们蹲着的地方,捡起刚刚他们丢下的长枝,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兀自走到小鸡旁用长枝逗它们。

    “喂!你是谁啊?”

    乌长离背后响起声音,她回头一看,四五个小孩的脸贴着篱笆缝望着她,一个个眼睛里全是惊奇。

    “啊?”乌长离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说,“我叫……长离。”

    “长离?我们村子里没这样的名啊。”一个小女孩说道。

    “我也不认识,你是外地人吗?”一个小男孩问。

    乌长离不知道怎样回答,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搬过来。”

    “哦,那你跟我们出来玩吧,我们去山上打鸟!”小男孩兴致勃勃地说。

    另一男孩伸手敲他一脑袋:“打什么鸟,先生的课业还没写完!”

    小男孩吃痛地捂着后脑勺,狠狠给他肩上一拳:“你打我干什么?!”

    二人又扭打在一起。

    乌长离没见过这阵仗,往日在学宫里,同她一般大的孩子也不少,但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干完活都各自回屋,即便有矛盾也不敢明着打架,那样有失学宫的颜面,会被管事婆婆责罚。

    二小童打得鼻青脸肿地站起来,各自谁也不服谁。

    一旁的红袄小女孩凑过来,指着乌长离的狐裘问道:“你这个是什么衣服啊?”

    这小女孩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长离对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哥哥给我的。”

    小女孩懵懂地点点头,“我也有个哥哥,出门做生意去了。”

    “哦。”乌长离点头道。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姑娘走过来,问她:“你上学了么?”

    乌长离摇头:“没有。”

    “你怎么不上学?我娘亲说姑娘家也要读书的。”小姑娘讶异道。

    乌长离不知道如何解释,想了半晌,只说:“我没有读过书。”

    小姑娘望了望里面的院子,喃喃道:“这是姜老太的房子,”她思忖半晌,“你跟你奶奶说说,让你跟我们去老槐树下读书,新来的师先生可好了,念书不要钱。”

    念书?

    乌长离觉得这件事离她很近,她自小生活的丹阳学宫是整个青州最好的官塾,可又离她很远,因为她从来没有去过前厅听学。

    “刘双儿!快回家吃饭!”

    “哎!来了!”那小姑娘转头应一声,冲她笑笑,领着一群孩子跑走了。

    念书么?

    乌长离望着他们的欢快模样,忍不住趴到篱笆上看他们跑得更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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