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

    叶无乡真是说话算话,乌长离一大早醒来就已不见他身影,唯桌上一碗半凉的药和一颗糖。

    乌长离披着衣服下床,喝了药,把糖含在嘴里,推开窗户一看,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像是要淹没整个雍都。

    好冷啊。

    她赶紧跑回床上把狐裘裹上,等到天大亮了才下楼去。

    乌长离穿着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从后门钻出去,左右张望了一下,关上门往右边跑去。

    她不敢穿狐裘出去,这东西太名贵,怕被人盯上。

    巷子口果然有一间包子铺,她走上台阶往里面望了望,里面只坐着一个褐衣人,正背对着她喝东西。

    “老板,老板!”她喊道。

    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真的没人,里面无人应声。

    “没人么?”她喃喃道,但又看了看一旁冒着热气的蒸笼,面食的香气顺着冷风就钻进她的鼻腔,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她咽了咽唾沫,又喊:“老板在吗?买包子!”

    “老板不在,别喊了。”那褐衣人冷不防地开口,语气不算和善。

    这声音……

    乌长离此时竟然十分敏锐,这声音分明是那天抓她的那个声音!

    她往后一退,一脚踩空,瞬时沿着梯子翻滚下去:“啊!”

    那人听见声音闪到门口,看向摔得四脚朝天的乌长离,顿时被逗乐:“这也能摔?傻不傻?”

    乌长离后脑磕在台阶上,一时间疼出眼泪,她颤巍巍地爬起来,看向来人:这人的样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独有一份异族人的洒脱俊逸,尤其一双丹凤眼格外明亮。

    只不过他满脸戏谑,叫人想给他一拳。

    “哈哈哈……”仇秋觉得这小姑娘傻里傻气的,倒有几分可爱。

    乌长离捂着后脑起身就跑,然而跑了一路,忽然惊觉:这个人是要伤害叶无乡的,他来这做什么?他知道叶无乡的住处吗?

    她猛然顿脚,回头望去。

    怎么办?

    她的心又剧烈地跳起来。

    乌长离站在寒风中忍不住发起寒颤,深吸了几口气,她决定走回去。

    来到店铺门口,围着围裙的老板娘正站在门口吆喝:“大包子,肉包子呐!”

    乌长离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往里一望,里面空空荡荡:

    糟了,人不见了。

    “哎呦小姑娘,看什么呢?买包子不?”老板娘拦在她跟前笑道。

    乌长离有点晃神,摇了摇头。

    她六神无主地在巷里来回地走,不敢回去,也无处可去,浑身冷得打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忽然背被人按住,她一惊,跳开一步,仰头看去——是叶无乡。

    “在这晃什么?”叶无乡蹙眉看向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乌长离心一酸,眼圈立马红了,她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哥哥,那个人来了,那个人……”

    叶无乡见她神情惊恐,蹲下来抚住她的后脑,问道:“什么人?慢慢说。”

    乌长离吸了吸鼻子:“那天在客栈杀你的人。”

    叶无乡眼睛微微一眯,反握住她的手,“别怕,先回家。”说罢一把抱起她,越过高墙回到府邸。

    叶无乡将人放在椅子上,走进里屋片刻后才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绛色的衣袍,“来,把这个穿上。”

    乌长离看向那衣服,这时明白过来,他是回来给她送衣服的,正撞上她在外面徘徊。

    她接过来穿上,这衣服厚实暖和,只比狐裘差一点点。

    “这里是安全的,你安心住下。”叶无乡抬手替她拨出压在衣服里的头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还没吃饭?”

    乌长离抬头看他,“……嗯。”

    叶无乡从怀里取出一块布,里面包着一块烧饼,“有点冷了,你将就吃。”

    乌长离双手才能拿住这块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手太凉,她觉得这饼其实是温热的。

    叶无乡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撕开窗户上的灰布,天光一下子散进来,正照着乌长离的身体。

    “楼下有个小灶台,我一会儿收拾出来,以后你自己在那做饭吃。”叶无乡道。

    乌长离从前就在后厨烧火打杂,做一点饭菜是没有问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院子里连米也没有。

    “我去买点米面,你在这等着。”叶无乡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不过还不等乌长离应答,人已经走出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吃饼,不觉想起刚才那人的面容,心里仍旧有几分担心:他好像不认识自己,那天夜里没有点灯,或许真的没看到自己的脸,可是……他是来杀叶无乡的吗?

    乌长离心里乱糟糟的,但她的病还未痊愈,越想这些,头就越疼,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强令自己专心吃东西。

    不多时,叶无乡就处理好所有事情,留下一碗面,匆匆地走了。

    这时已经是下午,屋顶的雪开始融化,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入楼下的池塘。

    *

    “叶无乡呢?”

    一个穿着官服的青年人对侍卫问道。

    侍卫:“叶大人说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有事?他能有什么事?”青年人皱了皱眉头,“算了,你再带几个人去大将军府,东西南北都要再搜一遍,可疑人等全部缉拿。”

    “是!”侍卫领命,回头正撞上叶无乡,“叶大人?”

    青年人闻声看去,见叶无乡如往常一样的冷淡面容,不由得冷哼一声:这小子真是干什么都不着急。

    “顾大人。”叶无乡上前拱手道。

    “哼,”顾犯嗤了一声,“你小子去哪了?会相好?”

    叶无乡不喜欢开玩笑:“下官回府邸取哨令。”

    顾犯摆摆手:“得了,就你这性子,哪个姑娘愿意跟你?走走走,执金吾那边还等日月宗协同巡防呢。”

    叶无乡拱手道:“大人,臣有要事禀报。”

    顾犯一挑眉:“什么要事?”

    “鄢族余孽仇秋又潜入雍都,现下臣只派了几个暗卫去询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顾犯闻言应道:“鄢族不是十年前就被剿灭了么?怎么还会有余孽?”

    “鄢族偏居东南,那地方草木繁盛,水脉错综复杂,漏网之鱼避无可避。”叶无乡道。

    顾犯按着腰上的剑:“叛党余孽一直都是日月宗负责追杀,”他眼中不觉显出杀气,“他能从日月宗手下逃脱,想来确非等闲之辈。”

    叶无乡道:“仇秋为人狡诈,尤擅旁门左道,贺留荒他们一直拿他没办法。”

    “哦?防风宗主没派你去?”顾犯问。

    叶无乡淡淡道:“宗主令我清理门户,脱不开身。”

    顾犯捻了捻剑柄,冷声道:“你们日月宗接连出现叛徒,是得好好整治一番。”

    叶无乡没有应答。

    顾犯长舒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说:“贺留荒的事情就让贺留荒去做,你这几天必须留在禁卫军,陛下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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