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来福客栈的名字在沈芸英意料之外。

    她很难形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感觉。

    就像是她要去寺中找一位大师,途中路过了一个扫地的僧人,结果最后发现扫地僧就是那位大师。

    有点阴差阳错的诧异感。

    沈芸英得知了消息便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王虎、王泰、乌金和傅川四人。

    她拿出一张字条,对乌金和傅川道:“你们明日去敲这家门,告诉他你们要学什么。这是我给你们找的师父,一定要跟着好好学。”

    这事她以前提过,两人立即答应了。

    “那我们还需要去铺子吗?”

    “不需要,进了那个院子就一切都听师父的。”

    两个少年颔首。

    沈芸英思考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其他嘱咐的,便道:“知道了就下去吧。”

    两人退下。

    房门打开又合上,一阵风趁虚而入,将屋内的烛火吹得晃了晃。

    沈芸英看着跳动的烛火融化白蜡:“衢州那边传的什么消息?”

    “寄来了一封信,我一直贴身保管着。”王虎从怀里摸出一封没有拆封的信。

    “你二弟寄来的信你当大哥的不看?”沈芸英打趣了一声,接过打开,从中抽出雪白的信纸,“衢州之事你也知道,没什么顾忌的,以后直接拆。”

    信纸上,李青颖的字迹工整俊逸,她一目十行地看。

    “这不是二弟也给我寄了封信嘛,他让我别看。”王虎手撑着大腿坐着,不以为意道。

    沈芸英抽空看了他一眼。

    王虎补上后半句:“他说我看了也不明白,转述都成问题,还不如不拆封,反而保险些。”

    沈芸英忍不住笑了,沉着了一夜的眉眼舒展开,如青山之上花开遍野。

    “李兄很谨慎。”

    她看完内容,将信纸搁在桌前:“不懂可以学,你们都看看,王泰也看。”

    王泰一愣,随即点头。

    等两人都看过后,沈芸英将信纸丢进火盆,火舌很快舔上信纸,白纸转眼间化为黑灰。

    李青颖写信之时正是到衢州的第七日,他掌握了衢州的形势,信写得很详细。他们划出的田地已经悉数买下,粮食也陆续从各地购入。

    买铺子不太顺利,只购得了计划中的七成,所以他买了些衢州附近城池的铺子。

    此外,他还租了遇洪七城周围荒废的地,以高价招七城中的人种植……

    这是他们之前定下的两大方向之一,引出七城的百姓。

    李青颖在开始做了。

    沈芸英决定直接做甩手掌柜,她侧首问:“有纸笔吗?”

    “有。”王泰找来宣纸和笔墨。

    沈芸英毛笔一点墨水,在宣纸上行书。

    定都指日可待,消息传出应在年过。另,衢州与京城相隔甚远,消息滞涩,衢州诸事就有劳李兄了。

    云央留。

    王泰递上信封,沈芸英一顿,接过套上:“明天找人把信带去衢州。”

    “嗯。”

    “如今已经入京,之前提到在渌州、衢州、京城三地建立信道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不过这事不急,我来安排。”

    建立信道的事是势在必行的,现在刚起步,她得找秦叔帮帮忙,等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各地的铺子就将是他们的耳目与信道。

    王虎二人听她徐徐布置,心中安定轻松不少。这几日他们白日在铺子忙碌,夜间练武,每日过得很充实,但其实心底是很茫然的。没人告诉他们该干什么。

    直到今晚,这个钟灵毓秀的少年回来了。

    他们找回了主心骨。

    王虎和王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沈芸英正在想事,对两人的想法毫无察觉,看向两人:“你们今后主要在表妹身边办事,这边还得挑一个可靠的人带着。有举荐的吗?”

    “我觉得老马可以,他年长心细。”王泰没怎么考虑便道。

    王虎点头同意。

    “那行,就老马,你们再找一个和他互补的辅助。”沈芸英见他们心中有章程,直接放权下去。

    “对了,提醒大家衢州之事不要外传,尤其衢州二字不要在外提起。你们下去说一声。”

    现在正是副都定址的关键时刻,万一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王泰道:“这事二当家在我们出发来京城前就说过了,一起来的二十多个兄弟都发过誓。我下去再提一提。”

    沈芸英颔首,舒了口气,有李青颖和王泰这样的下属真是省了不少力气。

    心思缜密,说一做十。

    月光下,地上的树影渐渐移了位,一番布置下来,丑时已过。

    王虎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

    王泰脊背挺直,硬撑着,只有通红的双眼暴露了他的疲惫。

    沈芸英停下说了一半的话,转而道:“今日辛苦你们了,赶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王泰还待说什么,沈芸英拍了拍他的肩道:“事情不是一天能做完的,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听我的,今天睡个好觉养好精神,明日去找沈姑娘。”

    王泰只好点头。

    王虎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好。

    三人走出屋子,夜间的寒气铺面而来,丝丝缕缕缠在人身上,侵入骨髓。

    骤然暴露在寒冷中,王虎被冻得一激灵,精神了不少。

    他惊讶道:“公子要走了?”

    ……感情你刚才在做梦呢。

    沈芸英扯了扯唇角,转身踏行几步点地而起,翻墙走了。

    王虎在王泰一言难尽的目光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

    王泰:……

    沈芸英出了院子没回沈府,反而坚定地朝反方向走去。

    她使着轻功很快就穿过了三街两巷,最终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客栈顶上挂着块破旧招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大字。

    来福客栈。

    沈芸英立着注视了一会儿,才绕去了客栈的后门。

    她敲了敲门。

    客栈后院杂物间。

    不大的屋子里,箱柜杂物摆了一圈,正中摆了一张瘸腿桌子。

    屋里点了灯,桌边围了一圈人,桌上是一副做了注解的舆图。

    “留给我们的时日不多了,人还没安排进去吗?”留着山羊胡的瘦削男人皱眉问道,语气分外焦急。

    对面站着的高个壮汉抱臂道:“大理寺想靠侯爷的案子翻身,看得比眼珠子还紧,现在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其实我不太懂,为什么要派人告诉侯爷,到时候我们打进去把人接出来不就行了吗?”在座唯一一个青年不解道,一副没有进入状态的样子。

    山羊胡嘴角抽了抽,内心更焦虑了。

    高个男人叹气:“老陆,你确定要让这小子参与这次行动?别到时候救不出侯爷,还把自己搭上去了。”

    陆掌柜笑了,脸上象征着年岁的皱纹加深,和善道:“你认为换个人去就能活下来?你以为我们这次能平安回来?”

    他笑眯眯的,眼睛里却是无畏和决然:“死是必然的,我们的唯一目的是救出侯爷。”

    高个男人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就是……”

    “我明白的岳兄,你是不想我年纪轻轻丧命。但岳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性命是侯爷救的,我的信仰是侯爷给的,我是因侯爷才能继续存在的,我愿意为侯爷付出性命。”青年拍了拍男人的肩,笑容潇洒。

    “啪啪啪。”

    杂物间突然一阵掌声。

    一直坐着旁观,没什么存在感的黑衣男人一笑,击掌称赞,“年纪轻轻就有此等觉悟,我老胡远不及你。”

    “得了,这大理寺舆图不是你拿来的?谁也比不上你的觉悟高,在大理寺蛰伏这么些年就为今天这出。”陆掌柜斜了他一眼。

    “可惜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黑衣男人笑容一滞,渐渐消失。

    几人齐齐沉默。

    “行了,时辰不早了,先把事情议完。”

    陆掌柜拍板,几人才收拾好情绪继续议事。

    “咚咚咚。”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时刻关注着屋外动静的几人一顿,黑衣男人立即吹熄蜡烛。

    屋内陷入黑暗,门外的敲门声没停。

    “声音是后门传来的。”黑衣男人道,声音冷冽平静。

    陆掌柜道:“你先走,我们去解决。”

    黑衣男人摇头:“这么光明正大来敲门,如果是他们的话,跑不掉的。”

    “那你也得先躲着!”陆掌柜语气不善,带着其他人悄悄踱到后门。

    三人分散开,高个和山羊胡藏进暗处,青年站到门旁的视野盲区处。

    待他们埋伏完毕,陆掌柜假意走了几步发出动静来,像刚醒似的拖声拉调道:“谁啊?”

    门外有礼的敲门声停止,取而代之的一道年轻男声。

    “我是霍拾山之友,受他所荐来此夜宿。”

    很久以后,站在门旁埋伏的青年成了徐徐老者,都还记得这道声音。

    记得在某个冷寂的寒夜,有人在他们舍生赴死之前,率先划破了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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