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红在荣安堂院门外逗留了快半个时辰了。别说太夫人，就连院门她都没进去。她好话说尽一箩筐，看门的婆子依然是油盐不进。她气急道：“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妈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前些时候我还来荣安堂学规矩呢，如今怎么就进不得了？我劝妈妈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陶妈妈素来是个认死理儿的人，李嬷嬷深知她的为人所以才特意将她调来给荣安堂守门。她虽只是个三等婆子，领的可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别说今天来的只是品红，就算是杨氏往日里也没少被她“拒之门外”。
陶妈妈冷着脸说道：“姑娘不用跟我在这儿花马吊嘴的。往日里你来荣安堂那是有太夫人的吩咐。若是没有太夫人吩咐，别说是你，就是公爷老婆子都拦得！”
“你！”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传来菩提的声音，“呦，这是怎么了？”
品红警惕地看着她，并未说话。
陶妈妈见到是菩提，脸上立马扬起了笑，“你阿奶说你今儿准来，我还不信。心想你们那儿正忙活搬家呢，哪能有空。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菩提嗔道：“今儿是您五十整寿我哪能不来给您祝寿啊？”说完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这里都是平日里您爱吃的，也都是我亲手做的。还有那，我家姑娘听说这事儿，特意让我给您封了一个大红封，让我给放在最上面那一层了。马上就要落锁了，您拿回去趁热吃。”
陶妈妈笑的更开心了，“成，我这就回去。你阿奶她们估计得忙一宿了，现下你是见不着她的。”
菩提摆摆手，“无妨，我又没事儿找她。”然后又嘱咐道，“婆婆，我还给您备了一壶酒，您让小丫头给您热热再喝，可千万别图省事儿啊。”
“诶诶，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陶妈妈喜滋滋地提着食盒回去了。
品红见状立马上前拉住菩提的手，讨好地说道：“姐姐可否帮妹妹求陶妈妈通融通融？妹妹是真的有急事求见太夫人。只要姐姐帮妹妹过了这关，姐姐的大恩妹妹终身不忘！”
菩提嗤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个忙我可帮不起。”
品红牢牢拽住菩提的手不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与姐姐同是太夫人的人，姐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跟你这么说吧，是太夫人吩咐我若有紧急情况要立刻来报她。哼，若是耽误了太夫人的大事，姐姐和陶妈妈可不好在她老人家面前交代。”
菩提冷笑道：“你少在这儿狐假虎威的。如今是你把太夫人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太夫人交代呢。”
品红一听这话，菩提竟然知道这事儿？哼，老太婆果真狡诈，竟派个人来监视我。她松开紧抓菩提的手，再次讨好地说道：“呵呵，原来姐姐和我是一样的...这真是...嗐，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妹妹刚才是和姐姐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菩提懒得和她说话执意要走。品红哪能放她走，苦苦哀求道：“姐姐别走...姐姐别走...”
她扑通跪倒死死抱着菩提的腰不放，“姐姐若是走了，妹妹可就再无活路了...呜呜呜...你看在同为太夫人做事的份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帮妹妹吧...呜呜呜...”
菩提见她着实不像话，担心被人看见低声斥责道：“你在这儿嚎什么丧？马上就要落锁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品红一听有戏，立马爬起来，“谢谢姐姐！咱们回哪儿？荣安堂吗？”
菩提白了她一眼，“养体轩！”
品红还要再嚎被眼疾手快的菩提一把捂住了嘴，“每逢太夫人生病荣安堂都会封院。除太夫人身边近前伺候的人，哪怕是府里的大小主子们，都轻易见不得，更何况你我？”
“...为什么？”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曾有个丫头仗着自己有些脸面，未经通传去了荣安堂后院，最后被活活打死。那个丫头和你一样也是被太夫人一手调教，准备给贵人做妾的。”
品红听得浑身直哆嗦，她为自己刚才的莽撞后怕，还好那个看门的老婆子拦住了自己。
菩提接着说道：“至于你？哼，太夫人知道后，立马安排和尚做法事还不是为你遮掩？你倒好，半点也沉不住气，莽莽撞撞地就跑来了，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你做的，是吗？”
品红一听，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麻雀和猫的异常也可以说是邪灵作祟啊。
知道危险解除后，品红破涕为笑，“还是太夫人有智谋。嗐，怕了半天竟是虚惊一场。妹妹我呀，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难免疑神疑鬼的，让姐姐见笑了。诶，姑娘在干嘛？”
“还能干嘛？抄经呗。般若姐姐走后，姑娘就开始抄经，晚饭都没用。我离开的时候还在那儿抄呢。”
听菩提这样说，品红的心更安稳了。她怎么就忘了，那就是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一个傻子能发现什么？可是麻雀和猫怎么就...和...那么像？
“你每日做的小食姑娘吃不下，你又不让别人分食，姑娘只好让品绿拿去喂鸟。”
竟是这样！至此，品红的心终是落了地。自己也太经不住事了，还被这小蹄子抓了个正着。若是以后她拿此事要挟自己的话...不行！得想个法子...结果了她。
★★★
两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院门落锁前回到了养体轩。
院内静悄悄的，也不见个人影。品红觉得有些奇怪，“姐姐，这院里伺候的人呢？”
“去爱莲阁了。”
“小姐和品绿呢？”
“小姐说自己认床舍不得搬，就想再赖一晚明早过去。品绿晚饭后就到那边去了，今晚就咱俩在这儿伺候小姐。”
品红笑着拦住菩提，“姐姐辛苦一日也累了，不如今晚我来给姑娘值夜，姐姐好好歇一歇。”
菩提想了想，“也好。姑娘晚上没吃东西，小厨房里温着红稻米粥①，你记得劝姑娘用一碗。”
品红连连答应。她将菩提送回了西厢房，又伏低做小地帮菩提打水净面、换了寝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去了小厨房。
红稻米是御贡的胭脂米，只有这些开国功臣家里的田庄才被允准种植食用。此米有“健脾补虚，养血生津”之效，熬煮出的粥最适宜病愈补体。因产量极少，阖府上下唯有姬氏才能常年食用。三月前，钟橙差点因风寒重病不起，姬氏心疼孙女儿体弱，便将米分了一些给她，气得杨氏肝儿疼了好些天。
品红盛了一碗，嗯！味道果然是极好的。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嘀咕，这老太婆还真是古怪的很。你说她疼孙女儿吧，她指使娘给姑娘用香；你说她不疼孙女儿吧，她把上好的贡米拿来给姑娘补身子。如今，姑娘好不容易养好了点身子，她就指使自己在小食里...也放那东西。
没有人比娘和自己更知道那东西的威力了...人一旦上瘾，自然是比狗还听话。可就姑娘那副好摆弄的性子，用得着这么金贵的玩意儿吗？要知道，一两阿芙蓉就能换一两黄金呢！罢了，人家祖孙的事儿自己在这儿瞎捉摸什么？
她边吃边想不一会儿一碗粥就进了肚子，她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可砂锅里的粥剩的不多了，不能再吃了。以后，这红稻米粥自己也得用些，不把身子养好怎么给姑爷生儿子啊。一想到马上就能和姑爷见面，她羞得红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她把剩余的粥盛出来装入了一个小食盒，又用帕子细细地擦了擦嘴角，这才扭着腰去了正堂小书房。
★★★
与往常一样，正堂里只有小书房亮着灯。品红撇撇嘴，傻子就是傻子，会读书识字又怎样，还不是被自己耍得团团转？除了有个高贵的出身，处处不如自己，竟还敢让自己卖身为奴，她也配！
她径直入了正堂，将食盒“砰”地放在桌子上，又将烛火点起，高声说道：“姑娘，快别写了，来用饭吧。奴婢知晓姑娘没用晚饭，特意为姑娘熬了红稻米粥。姑娘趁热吃些，免得夜里受饿不能安眠。”
品红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有出来，有些不耐烦了，她动身往小书房走去，“姑娘，再不吃粥可就凉...”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闷棍。她“啊”了一声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帕子，然后被人骑在身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二十几个巴掌，打得她是眼冒金星、嘴角流血。接着又被翻过身去用绳子捆成了个粽子。最后被来人套上了麻袋、抗上了肩头，带出正堂往后罩房去了。
一路上，品红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可只要她出声或是挣扎的厉害，来人就会把她狠狠地掼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两次后，她再也不能动了，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由着对方摆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