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在吉田一家的帮助下,尾崎总算正式回归了校园生活。

    她白天上学,晚上在吉田家的洋食屋帮忙,功课抓紧时间在课间和午休尽可能完成,余下的则留到帮忙结束后再回到仓库加班加点。

    吉田夫妇本就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暂时给她提供住处,其实不需要女生来店里帮忙,最好她安安心心考虑学习和升学的事,如果不介意还可以住进家里的书房。

    然而尾崎摇摇头,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她坚持要按最初说好的来,当初如果不是吉田提供的方案清楚约定了以打工抵消房租,且住址是洋食屋的仓库,她是根本不会接受的。

    尽管吉田家对她的恩情并不可能仅凭这些就能偿还,但就当是她不理智的自尊和偏执吧,她必须这样做。

    或许……是心底里的某一处,又记起了正月的那一天。

    ——“你考虑过幸平吗?”

    那时候没有,现在要知道考虑了。

    至少,在自己能够承受的最大限度里,她应该要努力做些什么。

    只是每每想到这里,尾崎都会不由自主地、长时间地发愣。

    对那个人的想念总会在一个不经意间从密封好的罐子里漏一点出来,先是那一点,然后会绵绵不绝地越漏越多,直到自己已然狼狈地思念成疾,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一捂心口。

    好难受啊。

    她和忍足,也不知道为什么达成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心照不宣,自那次隔着新干线车窗玻璃的最后一回见面后,再也没有过联系。

    尾崎有时候会反思,或许是自己做错了,她应该抵达京都之后就主动给男人传简讯报平安。忍足总是那么狡猾,非得要对方先无可奈何地摊完底牌,确认自己胜券在握了,才肯勉勉强强接受这拉扯。

    兴许他非得要等到自己那样做了之后,才愿意给予一些她悬悬而望的在意。

    然而,那天还没等她来得及想起这些就遇见了来接自己的吉田,吉田喋喋不休地缠了自己一路,到了吉田家的洋食屋后又心惊胆战地和吉田夫妇打了招呼……

    到这应该都是她的不对。

    可她没及时发来信息,他就不能主动来问问自己吗?

    明明贵太和幸平就都记得来关心自己。

    所以他其实真的漠不关心?是真的她怎样都和他没关系?既然要这样,那天又为什么非要买票来见自己呢?干脆不管不就好了?本来就是甩掉一个麻烦。

    尾崎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发着无名脾气。

    手机屏幕在手里亮了又暗,指尖无意义地触碰着表面,时而微微用力,像是在偷偷诉说一些不甘心。

    却不会有人听。

    忽地,细微的拨号音响起,尾崎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拨出了一个电话,手忙脚乱地想取消,却越慌越乱,不慎把手机落到了地上。

    “……小守?”

    心脏瞬间揪紧了,鼻尖冒出汗,她憋住呼吸把手机翻过来——

    「阳菜」

    ……

    “小守嗓子好了吗?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仍旧是那副悦耳的、笑笑的嗓音,小姑娘把手机捧到耳边语塞,她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话特意要对阳菜说才打的电话,可偏生女人什么也没追问,很快捡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嘘寒问暖。

    尾崎短暂的脸红了瞬,尽管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迟疑着考虑起措辞:“我……离开东京了。”她无从得知忍足有没有和阳菜提过这事,猜想是有的,还是忍不住想旁敲侧击。

    “啊?离开?”阳菜却听上去一无所知,“怎么了?为什么走了?不会是侑士真的欺负你了吧?”

    肯定的话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她想那个人叫自己在忙碌痛苦的间隙还要倍受折磨,每每回忆起都要抓心挠肝,自尊与骄傲原本就不剩多少,只够维持着虚假的疏离当作是自若,岌岌可危地。

    可转念想起,在阳菜的字典里,忍足的欺负是要与喜欢挂钩划等的。

    “……没有。”她只得承认,他不应当承担不属于他的情感。“他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回‘家’了。”

    尽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原来是这样……”阳菜沉吟,她并不知晓尾崎的兵荒马乱,“难怪前阵子问他在忙什么他很不耐烦地回答我说在准备出国研修。”

    头脑闪过一片短暂的空白。

    “他是要去……英国吗?”

    “咦?他是这样跟你说的吗?据我所知他老大的安排成迷,还没定下来是去英国还是德国,如果去英国就好了啊,这样就可以找个机会把他挖过来……”

    自己后来又胡言乱语地同阳菜说了些什么话尾崎已经记不得了。

    胸口像是被剜掉一块血淋淋地在痛,又空空荡荡,那颗充满依恋与倔强的心脏仿佛随时都摇摇欲坠。

    “讨厌鬼忍足。”她把脸颊埋进手臂,滚烫的泪印到衣袖上留下丑陋的两行。

    ***

    追赶学校的进度比想象中要容易些。

    多亏了贵太给自己的补习,绝大多数的知识点他都用浅显的语言覆盖到了,要点和难点也都逐一帮她做了深入讲解。

    重回学校后尾崎主要做的更多是跟着老师掌握应试技巧,并且别看吉田義也平时总是呆头呆脑、迷迷瞪瞪的,实际在学习上颇有心得,也乐得与她分享。

    总而言之,短短两个月时间,尾崎圆满完成指标,在几次模拟考试中都拿到了满意的成绩。今天也是,依照这次模考的偏差值,她能够考取理想院校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不如说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昂首挺胸地回到东京已然是板上钉钉。

    但是……

    “尾崎同学你为什么叹气呀?”吉田两只手撑在女生的桌上,不解地俯低脑袋观察她。

    他们明明刚刚相互祝贺过彼此的好成绩,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明媚的笑脸怎么一瞬就变成了愁云满面?

    “吉田啊,我觉得我要去东京的理由,可能已经没有了……”尾崎只留下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往后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任凭吉田如何追问,回应的都只有一声声叹息。

    果然还是好天真呢。

    逞强要靠自己,却不是为自己。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还是没有想明白她苟延残喘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难怪那个人只把自己当小孩子。

    那边吉田得不到答案,除了叽叽咕咕地抱怨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催促着尾崎赶快整理东西,他们说好如果今天公布的成绩理想就一起溜去游戏厅放松一把。

    女生敷衍地应着,手上收拾文具和作业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吉田越看越着急,终于,女生拉起拉链搭上了搭扣,他立即夺过书包,拽起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书包!书包还给我!啊、别拉我啊笨蛋吉田!”

    “尾崎同学你太慢了!照你这样的速度……哎?你怎么……”

    “……嗨。看到你精神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女生停下脚步,再也拉不动。

    她的视线在和男人对上的那一秒起就已移动不了分毫。她抬手揪了记脸颊,正十分严肃地怀疑自己所处的真实。

    那个被自己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反复思念的坏家伙像是幻影一样凭空出现在不该存在的空间,他朝她招手,微笑,说出口的声音比头脑擅自模拟了千百遍的还要缱绻宠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尾崎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他不是已经抛弃自己了吗?

    “小姑娘……怎么哭了?”男人始料未及,跨来两步按住她的脑袋,尾崎仰起头去看他,他的面貌影影绰绰,却又好像分外清晰。温热的指腹覆上脸颊滚烫的皮肤,撷取走滚落的泪,“是不是……好久不见?好啦,别哭了,你同学该笑话你了。”

    尾崎这才想起从刚才起就一直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吉田,转头看过去,男生愣怔着说不出话,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打量着,诧异、苦闷又如临大敌。

    “你怎么、这表情?”女生吸了吸鼻子,胡乱蹭掉脸上残留的泪痕,“他是我在东京时候给予我很多关照的忍足医生。”偏头又望向忍足,“这是吉田,回到京都之后学校和住处都多亏了他帮助我。”

    “喔,吉田同学。”男人点点头,嘴角翘起朝对方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谢谢你照顾尾崎。”

    然而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吉田却像是吃了炸药似地竖起了全身的被毛:“倒也不必由你来说谢谢。”

    这句话太过失礼,尴尬得尾崎猛地拽了拽吉田的衣袖,暗暗对他使了个住嘴的眼色。

    忍足闻言笑得更深了,没有恼,反倒纵容地拍拍他的肩,虽然被对方生硬地躲了过去。“你们饿了吗?去哪里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不等尾崎开口,吉田抢先一步回答他:“不必了。我和尾崎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重新拉起女生,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却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并没有关注自己,他定定地看着尾崎,他在等她回答。

    可恶。

    吉田在心里暗暗骂了声。

    尾崎见守的动摇表现得再直白没有了。他怎么可能读不懂?

    “吉田,计划有变。”果然,女生翻过手拉住他,“去吃点什么吧,我……我饿了。”

    吉田看到她说完这话后偏转向男人的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惶恐、期冀与小心翼翼。

    为什么非对着他露出这表情不可?

    一股无名的火气涌上心头,“那去我家吧。”他马上接话道,“洋食屋,忍足医生应该不会吃不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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