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灿屏住呼吸，手里悄悄握住一块溯影石。

    溯影石能记录下这里发生的一切影像，她在上面设置了法诀，需要对的法诀才能开启。一旦连续三次用错法诀，溯影石便会自行销毁。

    她打算就是自己死了，也要将这一切揭发出来，将这个牛角面具人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原身虽然身在外门，却有一个相好的内门师兄——三师兄齐屿澈。这块溯影石，就是齐屿澈送给她的，开启法诀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现在，苏灿灿觉得就算自己死了，只要溯影石能记下牛角面具人的脸，等齐师兄找到这块溯影石，那么她也不算白死了。

    她心头“扑嗵”、“扑嗵”跳着，眼看牛角面具人就要揭开面具——

    “苏师妹！”一声呼唤传来。

    跟着三两声发现的惊喜：“苏师妹在这里！”“苏师妹还没有走远！”

    几名身穿云霄仙门白色弟子服的师兄弟出现在她眼前。

    为首的正是齐屿澈。

    他们一出现，牛角面具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带他的影子一起消失。

    苏灿灿心里叹了口气，她马上就要接近真相了，这几个人真是坏事。

    她其实有五成把握牛角面具人不会杀她，因为他还没从她身上找到最想要的镇魂戒。

    小兽连蹦带跳的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看见他们几个人，立刻变成了呲牙咧嘴。

    “苏师妹，这是你新收的灵宠？”齐屿澈看到了小兽额头的契印，有几分惊喜的问道。

    修士一般到筑基期就觉醒兽元，可以收灵宠，可是苏灿灿在仙门呆了十六年，却还是一直突破不了筑基，眼看别的师兄师姐、甚至师弟师妹们都纷纷有了自己灵宠，齐屿澈很是替她着急。

    苏灿灿扫了几位师兄弟一眼，见全是内门弟子，而且手中带剑，目中不由露出警觉之色：“今日不是寒食大典么，齐师兄你们都应该在飞云大殿内参加大典才对，怎么会有空出来找我？”

    她警惕的看着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在齐屿澈脸上：“齐师兄，有何来意，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苏师妹，”齐屿澈连忙解释：“今日寒食大典上，我们所有人正在参拜祭祀前任掌门叶拂衣真人和诸位仙逝长老画像的时候，叶真人画像突然发声，说道：‘今日祭拜之人中，香断之人，便是未来灭门之人’！掌门真人和几位师叔伯大惊，再要问时，叶真人画像却沉默了。掌门真人和几位师叔伯急忙召来所有人包括外门弟子拜祭，却无一人香断，清点之下，发现唯有师妹一人不在，便差我等前来寻找。”

    \"是呀，我们在场，都亲眼看见了！\"几位师兄弟纷纷作证。

    齐屿澈却是有些惴惴，却又连忙坚定的道：“师妹跟我回去，我信师妹绝不是那未来灭门之人！”

    苏灿灿一听，扭头就跑。

    画像示警一节她在原书中看到过，印象颇深。但这件事发生在原身死亡一年之后，如今提前出现，必有古怪。

    她直觉此事与牛角面具人有关。

    他的分身追杀自己之时，他的真身就在飞云殿内，举办寒食大典。

    莫非他佯装追杀自己，实则另有图谋？

    云霄仙门每名弟子都有一盏长明灯，一旦灯灭便代表身死，长右山上笼罩着护山大阵，任何灵力波动都会引起大阵反应，苏灿灿只要一死，她的死亡时间和地点便会暴露，引起云霄仙门彻查。反而是冰火洞隔绝一切灵力，哪怕是她死在里头也不会被探查到。

    苏灿灿掌心微微出了些汗，越发觉得这牛角面具人计谋深远，心机缜密，自己都未必是他对手。

    还未跑出两步，身旁风声一动，齐屿澈追了上来，拦住了她。

    苏灿灿脸色一变：“齐师兄，连你也要拦我？”

    齐屿澈上前，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往她怀中一塞，沉甸甸的，叮当作响。

    她低头一看，是满满一袋灵石。

    耳旁传来齐屿澈的语声：“苏师妹，你要走，我不拦你。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虽不多，却也可足够你在外面生活一阵子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罢拔出灵剑，在自己左臂上一划，顿时鲜血淋漓。

    这意思是要假装他阻拦过苏灿灿，却被苏灿灿打伤自己逃了。

    苏灿灿这一下倒给他怄笑了。

    他这分明是以为自己包藏祸心要逃，却还是宁可舍己保护自己。

    但自己一个外门弟子，如何能胜得了齐屿澈这样的真传弟子？这谎话根本骗师门不过。

    将钱袋往他怀里一扔，索性道：“我不走了。”

    齐屿澈顿时惊喜起来，道：“苏师妹，我就知道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放心，若有任何差池，师门面前，我定会倾力护你！”

    苏灿灿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以牛角面具人的能力，自己此刻绝不能怂，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反倒不如留在云霄仙门，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只有留在仙门，才有机会查出真凶，为原身报仇。

    齐屿澈见她同意回去，立即召出飞剑朝辞，带着苏灿灿，一行人御剑飞上了长右山。

    一路上白云缭绕，仙鹤飞过，往下松风阵阵，竹浪起伏。

    飞云大殿就雄踞于长右山顶，是整座山峰的最高处。

    苏灿灿他们到的时候，一群弟子早已在大殿外等候多时了。

    众师兄弟纷纷跳下剑身，在齐屿澈的带领下，向殿内鱼贯而入。

    大殿内正在举办寒食大典，气氛肃穆庄重，一排排烛火通明，映得白玉石铺的地板愈发明亮。

    众人走了进来，如同踩在灯火摇曳的烛光之上。

    云霄仙门掌门珩海真人连同诸位长老立于大殿之上，众弟子站定，一齐行礼。

    珩海真人一身象牙白长袍，面容虽是青年，一头长发却白如雪，看起来仙气飘飘。

    看见齐屿澈他们带着苏灿灿回来了，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打量了苏灿灿一眼，和霭道：“你就是苏灿灿？我见过你，六年前，你还只有这么高，个子小小的，看上去很瘦弱，在山脚下砍柴。”

    苏灿灿记得书中写过这么一段：某年，珩海真人的女儿沐苒过十周岁生日，闹着要下山去玩，珩海真人便抱着女儿，在山脚下看到一名外门女弟子名叫苏灿灿，孤身一人正在砍柴，一只美丽的姑获鸟绕着她飞舞。沐苒觉得好玩，嚷嚷着要拿过斧子自己砍柴，却不慎划破手指，哇哇大哭。苏灿灿便召过姑获鸟用羽毛治好了她。珩海真人便责备女儿道：“你看看人家，跟你一般大，却已经会驯养灵宠疗伤了。你已经十岁了，却什么都不会。”

    她便点头应道：“确有此事。如今六年过去，掌门愈发仙风道骨，我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山脚下砍柴。”

    珩海真人“呵呵”一笑，看着她，眼中目光闪动：“不，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苏灿灿是外门弟子，此前从未进过正殿，此时打眼四顾，只见大殿辉煌庄严，四面镂刻有云纹图案，殿首正中悬挂了一排画像，衣着神态各异，却都栩栩如生。

    最中央的一幅画像，比其余画像略大一些，显得尤为突出。

    画像上画了一人，衣袂飘飘，仙风托举，目如朗星，笑如明月，正一手反持剑于背后，一手于胸前虚悬，手掌张开，似托着什么，掌上却又是空的。

    一枚红绳系着的金色小铃铛，正悬空飘浮在手掌上方，却并不发出铃声。

    苏灿灿猜想，这应该就是原书中传说极厉害的天地神器护花铃，原为云霄仙门前任掌门、修真盟盟主叶拂衣真人所有。

    那么画中这人，就是叶拂衣了。

    画像旁边题着一首词：金弦管柱不关情，尽日掩云屏。已惜轻翎退粉，更怜弱絮为萍。东风多事，余寒吹散，烘暖微酲。看尽一帘红雨，为谁亲系护花铃？

    字迹秀丽飞逸，一看题词人便是潇洒俊逸、柔情满怀。

    苏灿灿看了，忍不住脱口赞赏：“咱们云霄仙门故去的叶掌门，不但人长的举世无双，这首词也是写的举世无双啊！”

    此言一出，仙门几位长老前辈，面面相觑，人人面现尴尬之色。

    齐屿澈站在一旁，连连冲她使眼色。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苏师妹，这是咱家前掌门啊，是你的师叔祖，上一任的真仙盟盟主，他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没错，可这些话，也不是咱们这些做弟子的该说的啊！要说，也要私底下，只有你我时才说。

    苏灿灿当没看见，自顾自的欣赏起其余几幅画像来。

    见画像上都是仙门前辈，有男有女，上面都题有名字：柳长鹤、徐玄知、范清羽、璞山玉、韩素影、虞凌。

    月见真人，齐屿澈的师尊，相貌端庄秀丽，在旁解释道：“苏灿灿，这六位画像上的前辈，连同最中间那位叶掌门一起，便是我云霄仙门在百年前的封魔大战中一夕逝去的七人，那一日正是寒食节，仙门史上称作‘寒食七子’，也便是寒食大典的由来。”

    苏灿灿点点头，依次向画像行礼。

    月见真人又道：“咱们云霄仙门本来领袖修真界，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那一战之后，精英尽毁，如流星堕落，”目中含泪，语声哽咽起来：“虽然最终封印住了大魔头应九渊，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只剩我们几人，虽勉力支撑，却早已失去了天下第一仙门的名号，地位甚至跌出了三门两宗，至今一蹶不振……”

    她此语一出，在场众位长老均是参加过那一场大战的，思及前事，无不摇头叹息。

    珩海真人自去在画像前上了一柱香，喃喃道：“都是我不才，没有能力带领云霄仙门再现辉煌！是我的责任，如今面对故去的叶掌门和六位师兄师姐，我愧疚已极！”

    说时泪水纵横，打湿了衣袍。

    众长老纷纷上前劝慰：“是我等不力，让掌门忧心了！”

    珩海真人这才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唤过苏灿灿：“苏灿灿，你虽是外门弟子，十年前我便已看出你非泛泛之辈。今日寒食大典，本就是为祭奠追思七位仙门前辈的，来，你也上一柱香，向诸位前辈表达你的敬意。”

    苏灿灿心道：“终于来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目光动了动，瞥见直至此时，珩海真人的双手一直笼在衣袖之下，心想他莫非是在有意隐藏什么？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冰火洞之时，看见钩蛇飞起，用两颗尖利的毒牙咬伤了牛角面具人的中指。

    钩蛇至毒，《毒虫经》上说它“中物即折、中人即害、无药可愈”，虽则修仙之人可以依靠本身灵力抵御，却也最少得个三五日盘坐打息，才能将毒化去。

    所以哪怕对方是合体化神，一时片刻之间，手指上的伤口也没法愈合。

    苏灿灿便上前几步，走到珩海真人跟前，好似将要在蒲团上跪下，却忽的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倒。

    珩海真人连忙袖中伸出双手扶住她，轻责道：“叶真人面前，要小心些，不可造次！”

    苏灿灿赶紧借机一瞧，见他双手莹白如玉，未有丝毫破损，这才放下心来，心想不是掌门就好。

    她在蒲团上跪下，却又忍不住拿眼偷偷观察其余几位长老，心想莫非凶手就隐藏在他们之中？

    但几人神色淡定自若，没瞧出有什么不妥。

    正想着，一旁的姜断云长老取了束香来，递到她面前，示意她给叶真人画像敬香。

    苏灿灿见他是用左手递香，右手背于身后，心中顿时疑云大起，张口道：“这束香潮了，我要那束香。”

    她手指往香盘里随手一指。

    心想这总没有机会让人作假陷害自己。

    姜断云是律法堂长老，本就性情急燥、为人严苛，此时被一个小辈使唤，便有些不耐，道：“这束香也能点着。”

    月见真人见状，便上前温柔劝道：“姜师兄，苏灿灿她也是为表对叶真人诚心，你帮她换束好香。”

    姜断云脸色略缓了缓，便放下香，另去香盘中取了束香来。

    苏灿灿接过香，放在额前贴了贴，插于香炉内，口中喃喃道：“云霄仙门外门弟子苏灿灿，向叶真人及诸位前辈敬香，望诸位前辈仙灵安息！”

    话音刚落，那柱香忽然“啪”的一声，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