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气转阴,顷刻间电闪雷鸣,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的天空降下瓢泼大雨,雨点透过纱窗飞溅到林思瑶脸上。

    林思瑶抽了张纸巾在脸上随意擦着,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正要伸手去关,却看到窗户上一团模糊的人影,她以为是自己的倒影,起先并未在意,用纸巾将玻璃上的水汽擦拭干净,再定睛一瞧,愕然发现这人影居然在窗外,此刻嘴唇翕动,正朝着她说什么。

    “林姑娘你醒了吗?林姑娘……”

    林思瑶从噩梦中惊醒,头上的冷汗簌簌而落,这才模糊地瞧见头顶嫩黄色的帐幔轻轻飘动,身上盖着华美柔软的绸缎被褥,她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暖阁香炉,菱花铜镜和檀木书桌相对而视,竹窗外断了线珠子似的雨点落在青花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吧嗒声。

    “林姑娘你身子虚弱还是快躺下,别着了风寒。”原先站在床边正要离开的绿衣少女听到声响,回身见到她从床前的流苏旁探出半张脸,连忙快步走上前来,扶着林思瑶重新躺下,言语间对她十分关切,“梁大夫说了,虽然您目前恢复得很好,但还要好好修养。”

    面前这女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扎双髻,身上没带什么饰品,打扮得很素净,说话慢声细语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好相处的样子。

    林思瑶侧头问道:“我先前不是在牢里吗?是你救我出来的?”

    绿衣少女弯腰给林思瑶掖了被角,好脾气地展颜一笑,“奴婢哪有这么大的神通,是蔚大人派人救林姑娘出来的,杨都尉早些时候被派去南方的战场监军,蔚大人这才能买通主事,将林姑娘换出来,牢里那些蔚大人也打点好了,就算杨府手眼通天,再次诬陷姑娘是罪臣的女儿,也不怕有人追究。”

    原来杨睿去了别处,无心再着重看管她,这才让蔚可望得了空子救她出来。

    林思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少女乖顺道:“奴婢名叫清桐,原先一直在二公子的院里做些裁衣的杂活,不怎么出门,姑娘见我眼生也是正常的。”

    林思瑶顺着窗子望出去,发觉此处内院面积不大,下人也稀少的可怜。

    清桐解释道:“这是蔚大人早些年置买的别院,条件不比在蔚府时优渥,委屈姑娘先住着,等这件事风声过去了,蔚大人一定会尽快接姑娘回府的。”

    “不急不急。”林思瑶摆了摆手,“如今我身份尴尬,回府只会让人抓住话柄,不如先踏实在这里住着。”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倒让清桐心中着实震惊,她在蔚府做活时时常与内院的侍女闲聊,林思瑶的鼎鼎大名她可不止听过一次,原以为这位尖酸刻薄的姑娘得知自己被安排到偏僻的别院处,少说也要大闹一场,谁知竟连个落寞的表情也没有。

    清桐哪里得知面前这人已换了个“芯”,林思瑶面上宠辱不惊,实际上心中狂喜,这具原身在被抓前,已在蔚府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极其熟悉她的行为举止,就算她极具表演天赋,也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如少做接触,等她捋清楚思路后再搬回去也不迟。

    清桐见她躺在床榻上半晌无语,以为她好静,便慢手慢脚地退出了屋子,轻轻阖上房门。

    此处别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侍女奴仆和守卫一应俱全,真叫犹在病中的林思瑶养成了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

    更何况清桐年纪不大,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往往林思瑶一眨眼,清桐便知道是汤药温度高了些,便收回放在嘴边吹凉;林思瑶的手指在被褥上焦躁地抓了几下,清桐便知晓她是待得腻了,便给她翻个身,讲些笑话见闻听。

    在清桐的细致入微的照顾下,林思瑶没用多久便可以随意下地走动了,只是还没等她迫不及待地提出去外面看看,连绵的阴雨日便又来了,林思瑶养好了伤,就想往外跑,又困于淋漓不尽的小雨,只得回到床榻上躺着,用手指头数日子。

    等到天气放晴,奴仆们哗哗地用大扫帚清理积水,林思瑶兴致勃勃提出去花园看风景,背靠着红木柱子,斜跨在栏杆处,微风轻拂,花草香气迎面而来,叫人神清气爽。

    清桐自门洞路过,匆匆一瞥,脸上带着笑意快步走了上来,“姑娘怎么坐这了,仔细蚊虫叮咬。”

    林思瑶见她喜气洋洋的神色,揶揄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清桐左右看看,半蹲在林思瑶身前道:“林姑娘,我们或许可以提前回府了!”

    “啊?”林思瑶惊叫,看到清桐神色诧异,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换上期待的表情道:“我太惊喜了,你从何得知的?可是我爹叫人转达给你的?”

    清桐毕竟年纪还不大,和林思瑶整日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出不去,八成也气闷,当下难抑喜悦道:“无人告知,是奴婢猜测的,方才奴婢听闻外院的守卫大哥说,大公子蔚怀晟带人亲自去了庄家提亲,庄大人虽然保守,要请先生合过生辰八字之后才肯确定,不过大家可都知道蔚大公子和庄家小姐两情相悦,蔚大人也早就默许此件婚事,纳吉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如此喜事,蔚大人肯定要将姑娘接回府中亲自告知的,到时侯……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还未等林思瑶答复,清桐已是臊红了一张脸紧紧捂住自己的大嘴巴,还在蔚府时,她就听闻林思瑶时常纠缠大公子,显然是对大公子有情意,她乍得喜讯,整个人也呆愣不少,竟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不过她可不知林思瑶脸色极差不是因为对蔚怀晟留情,而是蔚怀晟要是与庄家小姐成亲,她的任务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思忖良久,林思瑶抓住清桐的胳膊问道:“你可知道大夫人有什么喜好?”

    “这……”清桐使劲在脑海里搜刮着关于大夫人的记忆,道:“大夫人礼佛,不喜荤食,经常命人备着小食甜点在左右。”

    林思瑶道:“好!明日清晨你陪着我去一趟寺庙,我想请一部祈福长寿无忧的佛经,下午,你再领我去市集买些精致的糕点甜品回来。”

    “姑娘你的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妨让奴婢帮你去请经书采买吃食吧!”清桐担忧地扶住林思瑶细瘦的肩膀,恳切道。

    林思瑶拒绝了她的提议,自己去一趟才能体会出心诚来,她不能在别院中坐以待毙,要想提前搬回去,先找心慈耳根子软的原身亲娘来游说一通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日一大早,清桐便叫马夫等候在大门口,她搀扶着大病初愈的林思瑶缓缓走上马车,还不忘掀开轿帘叮嘱马夫,“你让马儿跑慢些,姑娘受不得颠簸。”

    马夫朗声应了句好,马鞭轻拿轻放,让两匹并驾齐驱的马儿小碎步迈出去,朝着山上的寺庙奔去。

    林思瑶不懂规程,便让清桐和出家的僧人表达自己的意思,小和尚见两人衣着华丽,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两人来到人满为患的大殿中,又唤人腾出位置来,由林思瑶和清桐跪在蒲团上虔诚拜佛,清桐站起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捐作寺庙香火,小和尚躬身说谢,再去后面取出放置在木盒中的经书交给二人。

    紧赶慢赶这般折腾还是到了下午,两人吃过斋饭后再赶去市集,林思瑶毕竟还未恢复,坐在马车上便开始淌虚汗,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清桐心疼,将林思瑶扶着半躺半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说道:“等会儿就让奴婢去买吧,姑娘累着了。”

    林思瑶点了点头,决定眯一觉,清桐见状悄悄退出马车。

    半睡半醒间,耳边惊闻一声炸雷,帘子在狂风之中犹如飞蛾翅膀,翻卷扑飞,雨水瞬间飞溅到马车里,沾湿了软垫,原本该看守在马车旁的马夫此时不见踪影,林思瑶只得亲自动手,顶着风用重物将帘子压住,可还没松上一口气,外面马匹不安地抬动四蹄,帘子被直接掀翻,重物擦着林思瑶肩膀咚地一声砸在内壁上,磕出一处凹陷的小坑。

    恐怕是龙卷风才能有这样的力道,还是太离奇,林思瑶正要探头去看外面情况,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划破沉沉的天空,将大地照得通亮。

    一名身着黑色外袍的男人正攥起帘子,地狱修罗般半边身子俱是血水,濡湿的长发披散在后背,黏了几根到脸上,衬得皮肤苍白如纸,没有半分颜色。

    男人目光散乱,强打着精神聚焦到林思瑶脸上,沙哑着开口道:“是你?”

    甫一开口,林思瑶大惊失色,这声音熟悉得紧,不正是囚了自己三日的杨睿!

    辨认出对方后,林思瑶张口欲大声喊人,杨睿受了重伤还速度极快,抬脚蹬上车,翻身到林思瑶身边,挥手将一抹寒气送到林思瑶脖颈间,低声喝道:“别出声!”

    言罢,杨睿还是强弩之弓般重重咳嗽了几声。

    林思瑶垂眼看着那柄小巧锐利的匕首,咽了咽口水,惧怕得不敢动弹。

    杨睿身上的血水淅淅沥沥淌了半边马车,地上原本铺着素色的软垫,此时也被染得一片粉红,杨睿抬手抹了一把脸,乌沉沉的瞳孔盯着她道:“让马夫将车赶到城门附近,我会自行离去,如不配合……”

    锋芒向前一递,林思瑶下意识偏头躲开,原本抵在脖颈间的剑尖便划到颊边,留下一道狭长的伤痕,杨睿原本只想恐吓她,所用力道不重,伤口不深,只沁出少许血珠。

    林思瑶伸手在脸颊边碰了碰,指尖触到一片湿润,当下也有了脾气,正要出声讥讽,眼见面前这人兵败如山倒,晃了一晃便咚地一声沉重地倒在地垫上,黑色外袍自肩上滑开,露出里面褴褛衣衫,隐约可辨是兽纹朝服,长发倾泻,即使昏死过去,俊挺的长眉依然拧紧,露出不甘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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